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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志慧作品宝地短篇小说

来源:腹痛原因 时间:2018-6-24

作者简介

马志慧,女,生于河北滦南,大专学历,年开始短篇小说及小小说创作,有短篇小说及小小说发表于《佛山文艺》《百花园》《唐山晚报》等。

宝地

夏夜,友谊广场上人群乌泱乌泱的,播放的舞曲是时下流行的《套马杆》,一大拨人跟着节奏摆腿,抖肩,舞跳得欢畅。夏米穿了浅粉色T恤,蓝色牛仔短裤,一双白色布面板鞋。夏米有一头长发,编成一条松散的麻花辫搭垂在胸前。一个女人,先不说脸蛋,单这一头长发,就能把人们对“女人味”的质疑声给驳回去。夏米不跳舞,她在广场骑车,一圈,又一圈,几绺头发垂下来,贴在脸颊和脖颈上,黏黏的。又几圈下来,夏米感到了元气淋漓,她得回家了。旋开防盗门,迈过门槛,夏米解开麻花辫,像剥荔枝一样,将衣服从身上一件件剥下去。堂屋里,客厅里,都落了荔枝皮。卫生间有现成的热水,夏米左手拧花洒,右手试水温。夏米想,做个城里人就是好啊,二十四小时有热水,想啥时候洗澡就啥时候洗澡。以前住在乡下,房顶支个太阳能热水器,屋檐下垒个红砖墙的洗澡间,夜风呼嗒着布帘,布帘里头的人洗着洗着常会发起抖。三伏天倒好些,早上接一缸水,赶上一天好日头,缸里的水会一直热到晚上。晚饭后,月色下的村街蛮安静。夏米只需将院门关严了,便可以放心地洗个透澡。花洒的水丝顺着夏米的肩一路下滑,夏米的手追着水流揉搓着身体,从左肩到右肩,从背到胸,从胸到腰,从腰到腹。手在小腹上慢下来,轻轻摩挲着。夏米的小腹软软的,滑滑的。十年婚姻,改变了太多,但不包括她的身形。这身形着实妙曼,高胸窄腰,腹平腿长。皮肤是荔枝肉一样的莹白。据说,女人的身体就像一块田地,一座宅屋,也讲得上风水的。脸蛋好不如身子好,好身子就是肚子啦,女人的肚子就是家族的宝地,这话谁说的?婆婆。夏米想起婆婆的这句话,还有随这话一起送给夏米的眼神,微疼的刮擦感就来了。夏米进城5年了。城市的早晨没有鸡叫,喊城里人起床的是运垃圾的卡车声,和巷子里送奶的哨声。夏米家,喊夏米起床的是马坡。马坡是夏米的丈夫,比夏米小三岁。当初马坡妈刚见到夏米时,看夏米不是很入眼。她觉得女人家家的,长得俏不是啥好事,丑妻才是家中宝嘛;一听说夏米大马坡三岁,脸色立刻阴转晴了——女大三,抱金砖啊。再看夏米时,虽然隔着一层衣服,阔胯托举的肚子和丰满的屁股,还是看得出来的,是块生养的好材料。马坡在热闹的街口开了药店。马坡在农村时就拿了医师资格证,所以到城里了也接诊病号。马坡白天忙店里的事,晚上常要聚聚朋友,用他话说,叫“联络感情”,马坡联络到的“感情”有药监部门的人,有供药厂业务员,甚至还有回头的“病客”。赴不完的聚会,停不了的应酬。马坡很忙。“忙”是现代人最有面子的生活状态。男人都好面子。夏米不喜欢催马坡早点回家,显得看得紧,显得事儿。再说,回家了,两个人又能演出什么好“节目”呢。

十年前的那夜,就不曾有过好节目,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节目。那夜,马坡猴急地扯掉夏米的新娘服,在夏米身上摸索了老半天,不会。夏米怔在绿花被子里,表情按了暂停键。马坡才24岁,应该生龙活虎的。然后,马坡坐起身,哭了。马坡抻着被角哭,低低的,一声一声哭得夏米心疼。夏米说,会的,应该会的。早上,夏米撩开门帘出门,一眼看见婆婆蹲在灶前,慌乱着往灶膛子里添柴,可灶膛里根本没火。夏米说:“妈,我来吧。”夏米蹲下身,划一根火柴给灭了的柴续火,婆婆弯腰,拿刷子刷锅。婆婆说:“南对门的马旺,去年春天娶的媳妇,今年开春儿就抱上个胖小子,啧啧,喜人啊。”婆婆说着,望一眼夏米。夏米慌忙躲开婆婆试探的眼神,低下头,往灶堂里添上一把柴,红火苗嗖地窜出灶膛口。第二夜,马坡会了。马坡不光是会了,而且接下来的两三年里越来越生猛。只是夏米的肚子,一直沉默着,没有动静。夏米要是去小卖店买包盐啦买瓶醋啦,那女店主的眼睛准得对着夏米的腰腹好一会儿扫描,夏米怪不自在的,往柜台扔下钱就赶紧走了。后来,夏米说:“去医院看看吧。”马坡说:“看啥,我没事。”“或许是我的事呢。“夏米说。医院做了检查,跟医生说是肚子疼。检查那天正赶上排卵期,医生举着B超单子对夏米说,都是成熟的卵泡,个别体质的妇女排卵期也有腹痛的,但这个期间是受孕期,没啥大事,回家吧。马坡看了单子挺高兴,夏米说:“你呢?有事没?”马坡说:“我?我有啥事?我是学医的,还整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呀?”夏米没接茬说下去,只是到了晚上,对马坡的折腾有了那么一点嫌隙。马坡把一张纸条藏进衣兜那天,不折腾了。晚上总是捧着医书看,不想洗澡,内裤露个洞也穿在身上。夜里的马坡,消停了。马坡消停了,夏米却想了。夏米想夏米的,马坡睡马坡的,若是夏米非得跟他过招儿,马坡躲闪不及,倒也接应接应。婆婆盼孙子盼得眼都蓝了,嘴都嘚啵破了,有时那怨言像柯尔特左轮手枪一样,“突突突”地射,瞄得都是夏米的准儿。柯尔特是啥东西?婆婆不知道,婆婆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夏米感到了日子的难捱,可眼下已是婚后第五个年头了,难也罢不难也罢,日子不停往后翻着,新日子都变成了旧日子。静夜里,夏米从窗玻璃看出去,合欢树硕大的树冠,在夜风里窸窸窣窣摆动,明早的树底下一定是一地的落花。夏米就觉得自己的似锦年华,就像这初夏里的嫩绒花,看是一树一树的旖旎,没几日功夫,这旖旎就哗哗坠落了,留不得,怨不得,再美好金贵,也回不来。只有到了白天,夏米在村学校教书,面对一群学生娃的欢腾时,才会有一股子后青春力量涌上心窝。夏米实在觉着憋屈时,会回妈妈那里跟妈唠唠。“妈,这没孩没崽的日子,过得可没着没落。”“夏中正嘞夏中正……”“妈,医院看看……我自己看过了,没事。”“夏中正,又去哪了?”“妈,你说男人晚上挺猛的,咋就不怀呢?”“夏中正嘞,夏中正……”妈嚷嚷着,倏得一下就癫出屋去。夏中正是夏米的爸爸。在夏米还小时,爸爸和一个外乡女人去南方做生意,再没回来。夏米妈无数次托人寻找无果。有人猜他在南边发了财,和外乡女过上日子了,有人猜他死了。死也好,活也好,总之,时间从夏米生命的画布上抹掉了这个叫夏中正的男人;而夏米妈的画布,却被离去了的男人给扯碎了,扯碎后还跺了几脚。夏米妈癫出屋也不远走,只在村里绕。一边绕一边叨咕,绕着叨咕着,像是在给心结松绑。心结松绑之后,夏米妈长出几口气又回家了,做饭,洗衣,喂鸡,样样跟正常人似的。马坡发小的孩子会满街跑了,马坡出门碰见这些孩子就觉得晃他眼。他羡慕,甚至嫉妒,觉得孩子的爹妈是故意显摆给他看似的。“我们搬到城里住吧。”有一天,马坡跟夏米说。“逃?”夏米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字。夏米的心情暗了一下,但夏米还是辞了代课老师的工作,跟马坡进了城。城里都是生面孔,没人操心你手上为啥不牵个娃儿。但夏米自己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留心别人牵了娃儿没有,甚至,夏米看见腰缠“游泳圈”的胖妇都会羡慕起来——这身材保准是生过孩子的。夏米求着马坡:“医院看看吧。”“看啥?我是医生还用别人看?”夏米说:“我想要个孩子,再拖,我就老了。”“要了……你也得老啊。”夏米没接马坡的话茬,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看自己,眼里尽是怜意。

夏米在小城的小学又做了代课教师。周末晚饭后,夏米到友谊广场骑车,或者闲坐。小城的友谊广场栽着两棵合欢树,由四节长木藤围了个方形栅栏,既可供市民乘凉,又能保护合欢树。夏米选一节木藤坐下,然后,目光就有些弥散。这两棵合欢树跟夏米老家院子里的合欢树一样,大概有十来岁了吧。夏米看着它们的时候,总是会想到花一样的漂亮女孩子。合欢树,老家人叫它绒花树。绒花树的叶子早上展开,晚上闭合,有夫妻和美的寓意。爷爷说,荣华富贵,没有“绒花”哪来富贵呢?庄户人家要种的,要种的呀。爷爷喜欢夏米这个孙媳妇,淘到新鲜花种了总要给夏米的院子栽上。夏米院里的白芍药,白牡丹,榆叶梅,荷包牡丹,橘色百合花,都是爷爷送的。爷爷住在夏米的后院,与夏米、马坡共吃了三年井水,每次赶上爷爷来前院提水,夏米总要接过水桶给爷爷拎到北屋去,直到自来水铺遍了整个村子,夏米的这项差事才算撂下了。爷爷说,爷爷老啦,怕是赶不上这绒花树开花了。说这话时爷爷八十五岁。爷爷的话似在耳边,人却是说去就去了。爷爷去的那个夏天,绒花树开花了,开得稀稀落落的,犹犹豫豫的,被爷爷生前的渴盼绊住了似的。但夏米还是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掐了些嫩绒花送到爷爷坟上。爷爷的坟孤独地蹴在西坨上。那一天的西坨,因了嫩绒花的气息,而显得生气勃勃。爷爷还在时,马坡妈就对夏米说过,西坨那块地是宝地,栽白薯秧子,白薯长得一嘟噜一嘟噜的;种苞米,穗子粗得跟壮汉胳膊似的。种啥都成,都打得多。可这几年不知道咋回事,咋成了孬地呢,连芽儿都不肯发一根......马坡爸哄走马坡妈,自己却蹲在原地抽闷烟。夏米想告诉婆婆,自己已经检查过了,没事儿。可这样就是说马坡有事儿,马坡有事吗?夏米坐在霞光里的藤凳上,郁郁地望向合欢树。合欢树的枝条上,对生的小叶片窃窃地往一起凑拢着,似乎看得见,似乎看不见。西天边角上,还有一抹晚霞在那里犹豫。最后一抹霞光褪去,天暗了。夏米生活在乡下时,是地地道道干过一些农活的。即使是没出阁的年纪里,她也跟在母亲身后下地拾掇庄稼。学校放暑假时,花生地里的草长得正凶,得薅;白薯秧子蔓爬得正凶,得翻;苞米长到两寸高就不能再密着苗了,得间。早上六点,夏米喝过一碗凉水粥,头上戴个大沿草帽,手里拿着小薅锄,下地了。西坨那块地有三亩多,白薯花生各栽种了一半。这块地半沙半土,土保证了地的养分,沙又使得土质不至于硬结,适合栽种地果地瓜类的农物。白薯蔓伸出有一两尺了,这藤蔓爬到哪儿都喜欢扎根,得断了它这乱扎根的念想,藤蔓也得都顺到一个方向。夏米做这些时,顺便拿薅锄把垅间的草薅了。草里也杂生了马齿苋,荏苋菜,夏米捡了这两样菜放扁笼子里,等回家时焯水拌酱吃。日头往高处挑了,整个西坨地上面,绿色里飘了一绺子一绺子的热浪,翻卷着,扑腾着。水塘里歇了蛙鸣,柳林子里知了扯着嗓子叫着热啊热。夏米坐下来,喝口水,揪两根白薯蔓,左右手换着掐,掐成两条绿链子,掖在两耳上。热浪一阵一阵扑来,夏米回家了。等白薯秧罩严地就不用再管理了,保墒又不生草。暑末秋初时,夏米再往地里去看,秧子根的土垅上,扒了纹,那是白薯在地底下拱土呢。夏米有时会从扒纹的地方抠几个嫩小白薯,拿回家切成小块放白粥锅里煮了吃。若说这地是宝,也不过的。哪个农人不爱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呢,唐诗里的那句“候时勤稼穑,击壤乐农功”说的就是这个理。夏米也爱这土地,夏米甚至觉得自己连名字都表示着对土地的热爱。米,就是粮啊。夏米和马坡老家的村子叫养马庄,养马庄这个村名是怎么来的,无以考证,但绝不是因为这里的养了很多马,相反,一匹马也没有,马姓的人家倒是不少。一代接一代,像茂盛的白薯秧子那样,根须遍布养马庄的土地。由此看来,养马庄的土地是养人的。养马庄的土地除了养人,也用来埋人。马坡爷爷去世后,马坡妈执意将老爷子埋在西坨地里。按说,也都新时代农村了,公墓是有的,纪念堂也修了一处,为啥非得往自家地里埋呢?夏米心里疑惑,但碍于自己是小辈人,不好意思细问。爷爷下葬时,夏米哭得一塌糊涂,爷爷和自己一起等过绒花树开花呀。爷爷去世一年后,养马庄的西坨地里,来了一群人,拿仪器这儿量量,那儿戳戳。有村人看见了,回村报信说西坨地来一帮盗墓贼。村长马大顺说大伙儿少见识,瞎嚷嚷。“盗墓贼哪儿有大白天盗墓的?那是勘探队的,给化工厂选厂址呢!”养马庄的人们听见消息就炸了窝儿。这不是咱养马庄的祖坟冒了青烟吗?要不咋会摊上这等稀罕事呢?村长自豪起来,叼在嘴巴上的“紫钻”刚吧嗒几口就扔了。过几天,再看见马村长给村人让烟时,换“玉溪”了,一盒贵“紫钻”十好几块呢。当初恨娶的几个光棍,没事时就数数村里的漂亮姑娘,暗暗计划着日后在工厂里挣下钱,娶哪个做老婆。马坡妈也来了精神头,第一次在夏米面前叨咕起不是生孩子的话题,她说:“我说西坨是宝地吧,没错吧?”化工厂要征地,一亩地一千块,几百亩一次性付清十年承包费。这是好事啊,不用风吹日晒,总是铁打的好年成。这帐,养马庄人缩在炕头上,算得像挑芝麻种。好事啊,轻轻一抬胳膊,几万块钱捂到手了。西坨真是宝地呀。有人家的地垄,离规划的化工厂有一程子距离,怕圈不到他家地,夜里提个猪后腿去化工厂老板的住处“意思”。马坡家的地,被化工厂圈在了外面,马坡妈让马坡爸也拎个猪腿去“意思”,马坡爸说“要去你去!”。马坡妈见“大人物”打怵,只好认了霉运。化工厂的大烟囱竖了起来,整日地窜着滚滚浓烟。养马庄的人们觉得养马庄的天空,没有从前晴朗了。马坡妈在西坨地拾掇庄稼,听见化工厂里那噪杂的声响,心里痒痒的,回家跟马坡爸吵架。马坡妈说,人家卖了地点了票子坐家里舒舒服服打麻将,我呢?挨臭气熏,受机器叫吵,这世上哪儿还有说理的地方?马坡妈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夏米。夏米这肚子……咋总是瘪着呢?

“妈打过电话了。”马坡一边洗澡一边说着。声音淹在水声里。“夏米,夏米,你听见我说话吗?”马坡提高了声音。“妈打过电话了!”“打就打呗。”夏米想。夏米将一条干浴巾递给马坡,然后,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赤裸的马坡。“妈叫咱俩回老家去趟。”“呃。”“妈说给爷爷迁坟。”“呃。——迁坟?”“妈说找风水先生看过了,咱家坟地风水不好。要给爷爷重新选个坟地。”说话间,马坡已走出浴室,穿了条新内裤。马坡的样子,总的来说,是挺耐看的,若是好好捯饬捯饬,简直就是个美男。夏米望着他,就想,要是跟他生个孩子,该有多么漂亮。“唉。”夏米轻叹。“你唉啥?想爷爷了?”马坡与夏米的思想是有时差的,马坡有时也挺愿意向她的时空靠拢。“嗯。”夏米经马坡这么一提醒,回转神想到爷爷,想到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共有过一个爷爷,亲切感就来了。她觉得马坡和自己是亲密关系里的一双人。夏米从沙发上站起身,她要抱抱这个男人。马坡先是打了个愣怔,然后才接住夏米的拥抱,轻轻地揽怀里,马上又松开来。像这样的拥抱,礼貌式拥抱,有几年了?一对男女都生分到讲礼貌了,这是啥男女?是生分的吗?还是熟悉的?结婚头几年时,马坡的拥抱是带侵略性的,搂住夏米往怀里使劲箍,箍得夏米硌得慌呀。马坡骨头硬,嘴唇却软软的,一个吻盖下来,夏米十几分钟不放他走,啃咬着,吮吸着。等马坡闲下嘴来,一声声地叫着“小虾米”,夏米一声声地回着“马爷”。一答一应着,一应一答着。月亮挪进云里,花草的香气打着绺,扑进屋来。合欢树对生的两排叶子,贴在一起。云送出了月亮。树影打在窗子上,在月光下摇了过来,又摆了回去老家院墙外面的合欢树开了满枝的绒花,粉色毯子一样铺在树冠上,像刚上了妆的新嫁娘。院里漏摘的杏果落了一地,几只鸡有一搭没一搭地啄着烂果肉。院当中停了口红亮的空棺材,马坡妈在棺材旁边拿把剪刀剪着纸钱。马坡爸在一旁蹲着,忧郁地嚼着纸烟。看见马坡和夏米进来,马坡爸说:“当初是你要把坡儿爷的坟挖在西坨地里,说那是块宝地。这回又要迁,你说你这瞎倒腾个啥嘛?”马坡爸对着马坡妈说的,却是要马坡和夏米听的。“那时是好地呢。”马坡妈说。“种啥庄稼都长得好,自从有了那工厂,地就孬了,啥庄稼都长不好。”马坡妈可怜巴巴地望着马坡和夏米,“你俩也过了有十年了,老是没个孩子,妈着急啊。古来就说,人丁不旺是祖坟风水不好,就请风水先生另寻了一块坟地,打算今天夜里动手,迁过去。”马坡妈是个麻利的女人,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剪好的纸钱用一根细绳扎起来,放到棺材上。“祖坟的风水都叫那狗屁工厂搞孬了,咱家人丁才不旺了……”夏米在一旁听着,总是搞不明白工厂,风水,人丁,迁坟……这些话之间的联系。夏米瞅了瞅马坡,想从马坡那里找个解。马坡说:“非得这么做吗?爷爷才去世几年,不是说入土为安吗?我看,还是不要打扰爷爷为好。”马坡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抄在裤兜里,想到裤兜里装过的那张纸条,他的心哆嗦了一下。有那么一刻,马坡差点就把纸条的事说给妈听,让她知道,他和夏米没娃儿,不是因为坟地,是因为她儿子这方面有问题。但是马坡晓得这话是不能说的。马坡看了看夏米,夏米还在懵懂地看着他。她的目光似蒙了雾的,遥远而悠长。女人眼里的雾会让男人的心无来由地慌乱起来。马坡想,也许,夏米是愿意给爷爷迁坟呢。马坡知道,夏米一直渴望有一个孩子。马坡说:“妈,你说咋办就咋办吧。”马坡的眼睛低了下来。这个夜里没有星星,月亮扯了一片黑云遮脸。马坡,马坡爸,风水先生,还有几个帮忙掘墓造墓的壮汉,抬了红亮的空棺材,幽灵一样爬上西坨。马坡和他爸穿了事先准备的白孝衣,在爷爷的坟前立供桌,摆供品,诵《安土地咒》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马坡爸按先生教好的,念完《安土地咒》,在旧坟上挖第一锹土,放在一边,然后三个壮汉才开始挖土破墓。这期间,女眷是不得在场的,所以,夏米和婆婆被要求留在家里。在场的男人也不得乱说话,更不得发笑。夜色下,西坨地里的男人们,将迁坟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马坡妈坐在家里有些心乱,她记得先生说过的话:男人们把起爨,移墓,重新安葬这三项事做完,也要等过了丑时才可以回村。黑灯瞎火的,他们不会做差了什么事吧。马坡妈是个爱操心的女人,就坐不住炕了,拿了手电筒,要去村口看看。夏米说,我也去吧。乡下道路没路灯,住户的灯也都是熄了的。天气预报说,阴有小雨,这夜便是泼了墨的黑。马坡妈提着手电筒走在前面,夏米跟在后面。马坡妈想自己的心事,夏米想马坡妈在想什么心事。两个女人隔开几米走在路上,都是沉默着。打破沉默的,是夏米的一声惨叫,跟着是重型货车的急刹声。马坡妈倏然回头望去,手电筒照见的夏米,就像没了翅膀的蝴蝶,被货车抛出了老远,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地面。夏米一张脸尽失了往日的俏丽,涂满血污,有几绺长发粘在上面。白T恤上是血,裙子上是血,两条莹白的腿也淌了血。打马坡和他爸的手机都联络不上。他们去坟地前,被告知身上不许带桃木、朱砂、手机,此三物都属辟邪物什。他们得知夏米车祸的消息时,医院。雨终于在寅时之后如约而至,淅淅沥沥的,像情人的眼泪。马坡把夏米揽在怀里,硬硬的骨头硌着她,但夏米已感觉不到了。马坡爸站在一旁,不忍看这一幕,背过脸,望着病房门。房门处,马坡妈摊在那里,泥一样。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医生的话,声音也是泥一样的,软软的,像是从嘴里往外流。“多处骨折……多脏器出血……胎儿……流产……”“坡,”她说,“医生说,夏米……已经怀孕……”“我不知道。”马坡说。马坡想起确诊了他不育的那张纸条,手下意识摸向裤兜,什么也没有,要是那张纸条还在,他真想把它撕得粉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我会治好呢?夏米,夏米,你不知道,我一直……配合治疗,偷偷的,只是没告诉你,夏米……

夏米的葬礼过后,马坡妈时常去西坨上呆坐,忧郁着,从日出坐到日落。有时候,马坡爸寻到西坨来,两人默默相对,无话可说。化工厂的废水从围墙底下流出来,顺着西坨根,蛇一样向更远的地方逶迤而去。酸腐的气息,氤氲着,让他们时不时地擦下眼睛……说来奇怪,夏米妈在夏米出事后,不但没再发癫,反倒明白了,看透生死般,劝慰起马坡妈:“亲家母,这都是命啊,都是命,谁能大得过命?你吗?我吗?谁也不能。”说着,系上围裙,煮几碗面,端了和马坡的爸妈一起吃。马坡回了城,外面所有的应酬都和他没了关系,他每晚关了店门就回家。空荡荡的房间里,马坡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他那么熟悉这份安静。他常常想,他的女人,要么在厨房里,要么在卫生间里,过不一会儿,就会端出一盘热腾腾的炒菜,或跳出一个湿淋淋的“小虾米”。

马志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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