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是我,你们此时正站在那个节日礼堂的大厅前,你们知道,就是那个在明星大道尽头、灵感取自新纳粹的大型碉堡。在那里,所有明星都在摄影师的枪林弹雨下走台阶。你们正在那一群身着租来的晚礼服、从世界各地前来参加自我吹捧的战利品颁发仪式的广告人中间久候。你们听到人们的说笑声,你们嗅着熏人的香水味和恐怖的汗臭味。你们欣赏着沙滩,细软的黄沙,白色的游艇。你们白白地转过身,你们看见的不是你们身后的两千年,而是一个笨笨的荷兰人。你们重新看着那些具有五千年历史的黄沙,而它们并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两千年在黄沙面前又能意味着什么?你们虽然是在世纪转换的前几年出生,但这又有什么了不起?
你们知道你们总是有办法摆脱干涸的困境。只要有点子就行。而你们总是能找到个愚蠢的点子让你们重新进入潮水。例如,向人们卖他们跟他们做成合成影像的父母做爱的色情片,在一个发生饥荒的国家空降“清丽佳人”脱脂乳酪,推出一种做成肛门用栓剂的毒品,或做成假阳具的肛门用栓剂,建议可口可乐把它的饮料染成红色以节省标签费用,建议美国总统每当伊拉克国内出现政治问题时就去轰炸它,建议卡尔文·克莱开发转基因食品,麦当娜去设计生态服装,比尔·盖茨买下所有穷国,Nutella巧克力生产糖衣肥皂,鳄鱼服饰去卖真空包装的鳄鱼肉,百事可乐开一个蓝色电视台,TotalFinaElf石油集团在每个加油站都设一个妓女酒吧,让吉列发明有八个刀片的剃须刀……你们总有办法摆脱困境,不是吗?
来吧,努把力,加入跳舞的行列。
大厅坐得满满的。你们的心跳得很利害。你们用手梳理头发,你们向口中喷一下爽口液。你们荣耀的时钟就要敲响了。你们有些怪罪塔玛拉的不辞而别,但这没关系。奥蒂尔正跟查理一起玩绕舌头。大厅里有六千人,如果你们得了个奖的话,也许你们会登上舞台……一切会很顺利,但为什么这个微笑变得越来越僵硬?
你们跟左边的邻居套话:
“Hi,我叫查理,他叫奥克塔夫。”
“我知道,你们是罗瑟新上来的老板。”
“啊,我的运气真好,是个法国人。您在哪儿工作?”
“在罗瑟。我叫阿德琳娜,我是制作组的。”
“哦,对了,阿德琳娜,我现在想起来了。请原谅我们,这三天我们没怎么睡。”
“没问题。你们觉得‘清丽佳人’有希望赢吗?”
“难说。可能。这片子这么笨,恐怕会通过筛选。”
“啊,我顺便告诉你,戴安娜王妃和小肯尼迪版本去测试了。”
“我知道,我知道。而且,我们有艾滋了。”
“对,我听说了。我们正冲那去呢。”
灯光暗下来。热烈的鼓掌声。你们跷着二郎腿,你们不停地看手表,你们在等你们的那个类别(奶制品类),不断地用手撸头发。展现在你们面前的是一部部世界上最具创造性的广告片:有针对各种产品的轻率谵妄,如早餐玉米片、减肥饮食法、香水、牛仔裤、洗发香波、伏特加酒、巧克力、面条、比萨饼、电脑、免费网站、狗食、吉普车等等;还有那些奇迹般逃过警觉的广告主的想像空间和自我嘲讽、创新的印刷术、绿苹果的模糊画面,十六毫米胶卷的粗颗粒、明日的设计、“引人注目”的句子、三维商标、印度教动画、音乐模仿、话里有话、意中有意、有所指的话语、付出去的金钱、手工磨过的胶卷、人群的慢镜头、释放了的情感,而且清一色的漂亮女孩,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些靓女身上,别的,人们也不感兴趣。你们的女邻居不停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哼唱着以显得轻松自在,你们也试图装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如果作家阿贝尔·柯恩在年之前看到这一景象(但在年之前不可能,因为这情景就是年的结果),他肯定会从中取得灵感来描绘其小说《老爷的美人》当中的猴子行径。
“金狮奖授予……清丽佳人,法国罗瑟利·维奇克拉夫广告公司的淫女!”
光荣归你,颂扬归你,因为你将世世代代拥有统治、权势和荣耀。阿门。
你们欣喜若狂。
“YYYYYESSS!”
穿过排排椅。
登上奖台阶。
你们准备感谢导演恩力克,“没有他我们今天不会在此,”还有美丽的塔玛拉,“幸亏有她一切才有可能,”准备说你们这个创意是“为尊重人类前进步伐的生命唱的一首赞歌”。
还有其他等等。
此时,他们拦在你们面前。
三个警察在国际广告界的众目睽睽之下,团团将你们围住,桑切斯·费罗修局长亲自因佛罗里达州迈阿密珊瑚阁沃德夫人的凶杀罪给你们戴上了手铐。
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你们自己将自己放入非参赛单元。
人的一生是如此度过的:你们出生,你们死亡,在这两者中间,你们腹痛。活着,就意味着总是腹痛。十五岁,你们因为恋爱而腹痛;二十五岁,你们因为对未来焦虑而腹痛;三十五岁,因为酗酒;四十五岁,因为工作繁重;五十五岁,因为不再恋爱;六十五岁,因为被过去烦扰;七十五岁,因为癌症已扩散。而在这期间,你们只需要先服从你们的父母,然后是老师,然后是老板,然后是丈夫,然后是医生。有时,你们察觉所有这些人并不拿你们当回事,但已经太晚了。一天,他们当中的一位向你们宣布你们要死了。然后,在雨中,你们被装进一个木头箱子,埋在巴约墓地的地下。你们以为你们逃过此劫了吗?那当然再好不过了。当你们读到这里时,我已经死了。你们,你们还活着,我,则不在了。这难道不让人震惊吗?你们散步,你们畅饮,你们饱食,你们做爱,你们将有选择,而我,这些我都不会做,我会在另外一个地方,一个我并不比你们更熟悉的地方。但在你们阅读这些字行时,我对那个地方已经熟识。死亡将我们分离,这没什么难过的,我们,死去的我,还有正阅读此信的你们,我们只是处在一堵不可逾越的墙的两边,但我们可以互相交谈。你们活着,同时倾听着一具尸体向你们倾诉:这互联网真方便。
你们心爱的幽灵,
索菲
你和索菲的父母,你们像搪瓷狗一样互相对视着,好像这样就能让你们在这个探视间里重新说话,(如果探视间确是个让人说话的地方,这倒也有可能。)只是,如今索菲已不在了,而
当她在世的时候,我们之间都没能成功对话。他们终于来到塔拉斯贡的拘留中心来看你,看你这个被他们整个家庭所不齿的混蛋父亲。他们眼圈黝黑,眼帘浮肿,眼球充满血丝,透着绝望。
“这封信是她用电子邮件从塞内加尔的一个饭店发出的。您没有她的消息吗?自从你们……”
“自从我们分手?没有。但并不是说我没尝试跟她联系过。”
你怔了一下。马隆涅自杀的时候她也在塞内加尔……他们俩有一腿?她跟他在那里做什么?妈的,本来让人戴绿帽子就够惨的了,而且还是在她死了以后,你坐在牢里知道的……
“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你在其后的一个小时内都在不断重复这两句话,没有必要在此描述你的悲惨状况。
你凝视着他们,两个下颚颤抖的老人。刚走出探视间,你就在一幅“自由航空公司”广告前泪如雨下。自从你被监禁于此,你不是第一次哭。虽然你跟查理都算是硬汉子,但你们却常常
哭泣。查理甚至在进来的第二天试图自杀。你哀叹道:
“我那时以为不爱她了,其实我会永远爱她,只是我爱她还爱得不够,然而我一直爱着她,虽然没有用应该爱她的方式来爱她。”
当你在写这些句子时,你仍在流泪。
哲学家柏格森曾把笑定义为“安在活物上的机械装置”。泪水则正好相反,是安在机械装置上的活物,犹如一个机器人出的故障,一个衣冠楚楚、扭捏作态的公子哥显出的天性,在人造、浮华和虚假当中冒出的真实。突然,一个陌生人用叉子捅了你的肚子;突然,一个陌生人在浴室鸡奸了你;突然,一个陌生人用超声波扫描图的方式向你告别。当一个怀孕的女人自杀时,死的是两个人。买一送一,像洗衣粉促销广告。高傲的玛莲·法莫在电台里唱道:“如果我从高处坠下,请让我缓缓地飘落。”
最后一次广告插播,我们回头见。
一个男人孤单地坐在一间没有家具的公寓的地上。
慢速倒叙画面(黑白):人们看见执达吏把他所有的财物都搬走了。人们看见与他太太争吵的情景,她摔门扬长而去。人们明白他什么都失去了。
突然,镜头重新回到他,他以绝望的眼神看着镜头。
一个画外音责备他:“您的太太离开了您吗?您身无分文吗?您又丑又蠢吗?所有这些都可在瞬间解决。”
男人注意地倾听着那个声音。他沮丧地点点头。突然,从他的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把枪孔对准他的太阳穴。
画外音继续响着:“死亡就是自由,犹如没有出生。”
男人向他的脑袋射出一颗子弹。他的头颅炸开,脑浆溅到墙壁上。但他却没有完全死亡。躺在地上,他抽动着,满脸是血。镜头移向他的嘴,他低声说:
“谢谢死神。”
他不再动了,两眼圆睁,盯着天花板。
画外音以同谋的口吻下结论:“拥抱死神:解脱你吧。自杀能让你了结生命和它带来的烦恼。”
广告词加法国安乐自尽联盟(FFSP)的标志:
“不再有忧虑,死亡是结局。”
后面是法律规定的加注:
“本信息由法国安乐自尽联盟(FFSP)提供。”
其他可能的广告词:
“死亡是时髦。”
“生命在后,死亡在先。”
“生命?留给你的朋友吧。”
“我说不,在我进大学以后,就不会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去了。你仔细听着。到那时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啦。我们得拿着手提箱之类的玩意儿乘电梯下楼。我们得打电话给每个人,跟他们道别,还得从旅馆里寄明信片给他们。我得去坐办公室,挣许许多多钱,乘出租汽车或者麦迪逊大道上的公共汽车去上班,看报纸,天天打桥牌,上电影院,看许许多多混帐的短片、广告和新闻。新闻片,我的老天爷。老是什么混帐的赛马啦,哪个太太小姐给一艘船行下水礼啦,还有一只黑猩猩穿着裤子骑混帐的自行车啦。到那时候情况就根本不会一样了。你只是一点不明白我的意思。”——沙林杰,《麦田里的守望者》/b
他们没有死。他们此时在一个小岛上。他们呼吸着,在那儿活蹦乱跳。马克·马隆涅和索菲滑稽地互相戏谑。应该责备快乐,这是它的错。他们生活在水中。他们终于相爱,因为通过做爱,总会弄假成真。他们离开了塞内加尔,来到一个小茅舍,没有电视、收音机和迪厅,也没有空调和罐装啤酒,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们俩。他们把村里渔民捕来的鱼和椰子米饭放在一起烤着吃,他们在朵朵白云下,沉醉在各种各样的混合果汁里。在塞内加尔,他们谁也没有遇见,除了一位友善的美国人。他们一切都好,谢天谢地,他们逃脱了,他们赢了。他们轻柔地捧腹大笑。是那个美国人将他们杀死了。
那些焚烧汽车的年轻人对社会的一切都很明白。他们烧汽车不是因为他们不能拥有它们,他们烧汽车是为了不想要它们。
看他们多可爱。马克和索菲,绝对配得上那个肥皂剧的名字。
幽灵岛地处加勒比海的开曼群岛。他们是怎么到达那里的?那个美国人叫迈克,但他叫什么不重要,再说,这很可能是个假名字。他布满深深皱纹的脸看上去很像摄影师彼得·毕阿德。
他自我介绍是前联邦调查局特工,如今已退休。在萨利的萨瓦那海滩上,他们跟他很合得来。几次在一起寻欢作乐后,他们向他道出了他们现在的处境:马克侵吞公款,他面临的解雇,索菲
的身孕,他们想抛下一切。迈克向他们提出一项交易:永远消失,就是被当作死人而得以逃之夭夭。他对这一程序了如指掌,因为他在联邦调查局时,多年来专门负责黑手党内那些悔改分子
的转业计划,因而常常使用这个程序。他所有的职业经验都在于隐藏那些过去的罪犯,将他们改头换面,改变身份,并把他们送到一个秘密地点。如今,他找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他每到月
底不再是手头发紧,而是绰绰有余,就是利用他的专长让普通百姓也从中获益。他只提出一个要求:他们永远不能返回家乡。要杀死马克和索菲,只需一个迷你宝丽莱相机,两本美国护照以及一大堆公章。就这样,马克和索菲成了帕特里克·博恩和卡洛琳娜·博恩夫妇。
当人们被过于频繁地告知,他们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时,他们有时会发疯,他们到处狂奔,鬼哭狼嚎,他们不能接受他们的存在没有目标。人生在世,不为什么,只为死亡!仔细想来确实不能让人接受。怪不得地球上的人都如此疯狂。
幸福是什么?是白沙、蓝天和海水,是如同Perrier矿泉水广告里说的“水、空气、生命。”幸福就是走进一幅Perrier的海报里,成为太平洋的一个广告,里面一个带有海水的湿漉漉的脚印在滚烫的码头浮桥上迅速蒸发。马克和索菲制造广告,今天,帕特里克和卡洛琳娜已成为一个广告。他们决定在他们自己的广告杰作中走完他们的人生道路,他们要像法国杂志《Voici》封面广告,不厌其烦的古铜肤色;要像‘佳人有约’的电视广告,富有异国情调的柚木露台;要像“地中海俱乐部”(ClubMed)的报纸广告,一圈白镶边围绕着漂亮的字体。
广告脚本:
帕特里克还年轻英俊。他在海上驾驶着摩托艇,这个角色可由马克·马隆涅来扮演。他从还在行进中的艇上跳下,向沙滩游去。一个迷人的少妇正迎向他,怀里抱着个美丽、微笑的婴儿。她奔向他。此时响起盖布瑞尔·亚德的动人音乐。女子的角色可由奥克塔夫的前女友索菲扮演。他们互相紧紧拥抱,同时将婴儿举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正在这时,一架水上飞机掠过他们的头顶。反打镜头对着他们的脸,他们惊异地睁大眼睛。婴儿发出笑声。飞机转回来,显示出原来是架灭火飞机,人们明白为什么他们的脸上发出光彩:只见飞机偏转机翼,在他们的头上倾泻下五十吨的彩色纸屑。音乐此时充满空间(在后期制作时加进)。缓慢地,镜头对着沙滩向后推移,然后是用“路马”轻便摄影装置拍摄的一组鸟瞰画面。观众看到此刻的至纯至美时,应该已感动得死去活来:成为一体的爱人、完美的背景、纯真的婴儿,还有无数红色、蓝色、黄色绿色和白色纸屑如彩色雨般纷飞飘洒。人们看见他们身处一个远离尘嚣的小岛,周围是椰树和白沙。
广告词(供选择):
“幸福就是苦难的认输。
幸福不会带来痛苦。
幸福不只属于雀巢。
幸福比没有好,幸福比好更好。”
他们真太完美了。他们相爱在开曼群岛中的一个平坦、私密的小岛上。幽灵岛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他们整天看着天,看着海,看着孩子,而孩子也面带微笑地看着天和他的母亲。这里,树木没有品牌,椰树上没贴有“椰树”的标签。卡洛琳娜和帕特里克他们为自己找到了一条逃离之路,终日躺在吊床里倾听寂静。
“现在不是我照顾我女儿,”卡洛琳娜说,“是女儿照顾我。”
他们对这个世界充满信心,因为他们认为他们已经摆脱了先前的困境。在这个世界里,事物并不强过生命。他们终于了解到爱意味着什么。他们凝望他们的女儿,再凝望他们自己,然后再重新开始,直到无限。婴儿则在欣赏着鹈鹕。就这样连续几小时、几天、几个星期,他们其他什么都不做,一直到他们的脖子异常酸痛。那些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的人们真是可怜。
“我离开是因为我已全部经历。”
“你说什么?”
“我离开是因为我将要窒息。”
在加勒比海的某处海域,古巴和洪都拉斯之间,上帝撒下一串开曼岛屿。人们在那里建了个小机场。开曼机场的跑道穿过它仅有的惟一的大道。村里共有一百一十个居民,不包括蜥蜴。在开曼大道上,我们可以数得出六百家处理号码账户的金融机构。开曼群岛是英属殖民地,有独立的政府,还有三万五千家在此商业登记的海外公司。要想前往幽灵岛,必须乘坐秘密的出租小舟(迈克当时是陪同他们去的)。
他们在那里感觉美好,而且那里的气味本来已是那样怡人:椰子,罗姆香子兰,蜂蜜,各种香料,咸咸的空气,卡尔文·克莱的“迷惑”香水,大麻和日落前的细雨,还有花香和汗味。
“我饮你的口,我舔你的牙,我吮你的舌,我吸你的息,我咽你的泣。”
以现金一百万欧元的价钱,迈克安排了一切:把假骨灰运送回巴黎,索菲那封电子邮件告别信,到瑞士取出侵吞的公款……他习惯上把他的客户都送到四季如春的卡斯塔尼达逃避综合中
心,这里,一组由红木、黄檀木或柚木盖的小平房隐掩在芙蓉花和鸡蛋花的灌木丛里。
他们在一个用芦苇搭的小屋里安顿下来,小屋建在木桩上,下面是一片蔚蓝的礁湖。每天晚上,他们都可以遇见岛上其他的假死人:法国六十年代当红歌手克洛德·弗郎索瓦(62岁)和
猫王(66岁)正看着轮回乐队主唱小库尔特·克邦(34岁)和摇滚吉它手吉米·亨缀克斯(59岁)写乡村歌曲,法国前总理皮埃尔·布雷戈瓦(76岁)正与政坛人物弗郎索瓦·德·格罗苏渥
(81岁)聊天,作家罗曼·盖瑞(87岁)与他的妻子珍·西宝(63岁)手挽手地踱步,广告人菲利普·米歇尔(61岁)和歌星米歇尔·拜尔杰(54岁)打网球,风帆健儿阿诺·德·霍斯内
(55岁)正给探险家阿兰·柯拉(58岁)讲解玩风帆,小约翰·肯尼迪(41岁)与他父亲约翰·菲兹杰拉德·肯尼迪(84岁)以及女演员玛丽莲·梦露(75岁)肩并肩漫步。
轻风将棕榈树的叶子变成巨大的风扇,帕特里克和卡洛琳娜,他们与法国性感歌手塞尔日·甘斯堡(73岁)以及作家安东尼·布朗汀(79岁)一起饮用橙汁,后者和德国影星克劳斯·金斯基(75岁)和美国作家兼诗人查尔斯·布考斯基(81岁)在岛上另一端共同分享一个盖着棕榈叶的竹屋。与哥伦比亚大毒枭帕布洛·艾斯克巴(如今已过世)共同创办并以其姓名命名的逃避综合中心的合作创办人、幻觉作家卡洛斯·卡斯塔尼达(大概61岁)一边和法国电影界全能人物让·尤斯塔奇(63岁)享用着仙人球,一边查看幽灵岛资本在股市上的增值情况。秘密岛屿其实是靠所有岛民缴纳的资本的利息来自给自足(门票价格为三百万美元)。一组基因工程学的医生和仿生学外科医生想方设法使岛民的生命延至到大约岁左右。所有幽灵岛的居民虽然在这个世界的官方记载中都是作古之人,(有三人除外:“披头士”乐队的保尔·麦卡特尼和滑稽的喜剧家吉·贝多斯十年来一直住在幽灵岛,而在“真实世界”里的则是他们的替身。英国作家萨勒曼·拉什迪也是如此。)但他们并不因此就任其自然。美容术、移植、拉皮、替换器官以及注射硅填充物跟其他的治疗一样都是免费。这也就是为什么女演员罗密·施奈德看上去一点不像63岁,她一会儿跟她在电影《游泳池》里的搭档、74岁的莫里斯·罗内讨论电影,一会儿又跟57岁的法国喜剧家克鲁什说笑。
还有戴安娜王妃和男友多迪·法耶德,则忠实地显现出他们40和46岁的年龄。
在这个亿万富翁的养老院里,日子过得很平静。电视、电话、互联网以及其他的与外界通讯方式都严格禁止,只有书籍和光碟除外。每月,安装在小木屋里的等离子屏幕都会下载一万部文学、音乐和电影的新作品。男女童妓(按年租用)可以满足每个男女岛民对性的最微小的渴望。
不错,仔细想想,那些想让我们相信和了解这世上本没有其他任何事物、我们的存在只是偶然的人们,跟那些向我们宣扬满脸胡须、被天使围绕着的上帝的人们一样疯狂;相信洪水、诺亚方舟、亚当和夏娃跟相信宇宙大爆炸和恐龙一样荒谬。
帕特里克和卡洛琳娜面对着宝石绿的大海呷着他们的饮料。他们在红树的藤蔓下饮着香蕉汁,巴掌大的蝴蝶在周围翩翩飞舞。每天早晨,一只漂亮的爱马仕箱子都会放在他们的门毯上,里面装有各式各样的毒品。但他们并不天天使用,有时,他们甚至可以连续几天不沉醉于毒品,不参加淫荡聚会,不折磨奴隶。卡洛琳娜在幽灵岛上一家名为“医院”(暗示这位美国作家年在肯尼亚的假死)的超现代化诊所里产下了婴儿。
不久,国家将被集团公司取代。我们将不再是一个国家的公民,我们将生长在品牌国里:我们将在微软国里或麦当劳国里生存,我们将是卡尔文·克莱人或普拉达人。
他们穿着未加过工的生纱。他们摆脱了死亡,进而也摆脱了时间。在这世界的其他地方,没有人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他们开始学习自由,犹如耶稣基督,受难三天后从他的坟墓中出来时,不得不承认:死亡是短暂的,只有天堂才是永恒。他们看着他们的女儿跟奶妈咿呀学语,监视着猴子的目光,鄙视那些孔雀。卡洛琳娜漂亮,帕特里克因此快乐;帕特里克快乐,卡洛琳娜因此漂亮。一种随着浪打的节奏的永恒。他们在红色和金色的美人蕉之间,品尝着烤熟的美味鱼、鳕鱼子、和添加香子兰的龙虾。他们惟一的服装?敞开的衬衫罩在冲浪短裤上。他们主要的烦扰?别在白沙上烫坏了脚掌。他们眼前的担忧?赶快淋浴去掉皮肤上的盐分。他们唯一的焦虑?游泳时要格外当心,因为有暗流,会把他们带到远离海岸的洋面,并真正地杀死他们。
当他们来到被告席上时,法官让法庭全体人员坐下,让查理和奥克塔夫站着,但他们低下了头。警卫除下他们的手铐。庄严的惯例仪式和长袍让人犹如置身于一个大教堂。其实,法院的审判
和巴黎圣母院的弥撒本没什么大区别,只除了一样:在法院,人们不会被饶恕。奥克塔夫和查理并不感到自豪,只为塔玛拉成功逃脱而欣慰。审判是公开的,坐在这法国重罪庭上的有来自各行各业的人物,参加马隆涅葬礼的同样也是这帮人。通过被告席后面肮脏的玻璃,他们可以看见被告。他们明白,没有这两个人,一切将照常继续下去。两个人被判十年,但没有理由抱怨。(幸亏法国司法部门拒绝将他们引渡,否则他们将会在美国受到审判,他们将像“海尔塔”的广告片里那些BBQ的香肠一样被烧烤。)
“……微软,你们将去向何处?”当我从挂在我的牢房墙上的电视机里看到这一幕时,我不禁微笑。一切如今是那么遥远。他们像往常一样继续。他们将继续很长时间。他们唱歌,他们
欢笑,他们劲舞。只是没有你。我总在咳嗽。我染上了肺结核(此病又开始流行,尤其在牢狱中)。
一切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买得到,除了奥克塔夫。因为我在这个腐烂的监狱里赎罪。他们准许我(用现金交换)在我的牢房里看电视。正在进食的人,正在消费的人,正在驾驶汽车的人,正在相爱的人,正在照相的人,正在旅行的人,相信一切都是可能的人,幸福但不知怎样享受的人,不幸福但又不设法去补救的人,还有所有这些人们发明的用来避免孤独的花招。“幸福的人让我讨厌,”雷瑟漫画书中的粗汉这样说。幸福的人们(例如从我牢房的窗户能看到的那个等在公车站里的戴眼镜男人,在毛毛细雨中,紧紧地握着他身边那个柔媚的红发女子的手),我说那些“幸福的少数”,他们并不让我讨厌,但他们却让我因暴怒、嫉妒、羡慕和无力而悲伤流泪。
我想像着索菲在月光下,双乳仍蒸腾着水汽,马克抚摸着她的肘窝,尽管经过日晒,那里仍是如此柔软,以致于皮肤变成半透明的了。星星在她那潮湿的肩膀上闪闪发光。如果我有一天死了,我就去找他们,去那遥远的岛上,用我的命根在我孩子的母亲的舌头上喷撒我的种子。当太阳在地平线上落下去的时候,我会看到它。在我充满尿味的牢房里,在一幅高更画作的印刷品上,我已看到它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一份杂志上剪下这幅《独木舟》绘画,并把它贴在我的床上。它让我着迷。我想我惧怕死亡,而我同时也惧怕生命。
他们想把我和我的女儿分开。他们想方设法不让我看到你那大大的眼睛。在两阵咳嗽之间,我却有的是时间来想像你们。那两个圆圆的黑洞,蕴藏着生命。这些虐待狂,他们在电视里播放“伊云”矿泉水的广告,里面那些婴儿自以为是《出水芙蓉》的爱莎·威廉斯,他们随着《Bye-Bye-Baby》的音乐在水中游动,他们摧毁了我的凋零了的双肺。他们不让我看到你那粉嫩的小脸上闪闪发亮的眼,阻止我去亲两颊中间那个圆圆的嘴;他们不让我去摸那只紧紧地抓住我颤抖的下颚的小手,去闻她带着奶香的脖子,阻止我把鼻子塞到她耳朵里;他们不让我擦拭你的大便,不让我抹干你的眼泪,不让我向你表示欢迎。她杀死了自己,同时她也杀死了你。
他们抢走了我的女儿:你蜷缩地睡在那里,细小的胳膊肘、膝盖在你身下蜷曲着,不时抓抓脸,急速呼吸,然后打了几个哈欠,再慢慢地呼吸起来。我的婴儿有着像魔女般翻卷的长睫毛,石榴红的唇,白嫩的小脸,十足一个洛丽塔,在太阳穴和眼皮上可以看到细细的血管。他们阻止我听到人们在你的鼻子上搔痒时你发出的清脆笑声,看到你那像贝壳一样精巧的耳朵。他们禁止我了解到你正在隧道的另一端等我。我不停地追逐那些女孩,莫非想找的就是你?那柔软的颈背、闪亮的黑眼、清秀的眉毛、精美的脸庞,女孩身上的这些让我如此倾心,因为它们预示了我自己的女儿也将会是这样。如果我如此喜爱羊绒,那是为了习惯你的皮肤;如果我每晚出门,那是为了适应你的作息。
如果事实上,不是我坐在监狱里,而是我那个流浪汉替身在此,那个在我家街上的无家可归者,如果是他像滩死水一样蹲在这该死的牢房里,我就可以远走高飞了。你们听清楚了吗?远走高飞。我应该跟他交换位置,他或许会因为有吃有住而高兴,而我会在世界的另外一端自由自在。大家都是赢家。但是,我的理智已丧失,我的肺已损毁。
我将完成这每本卖十四欧元九毛九的书。妈的,我刚刚想到一个给“清丽佳人”的最佳标语:“不要又美丽又愚蠢。”只要买下雅克·布瑞尔那首歌的版权,找出他直着嗓子唱“又美丽
又愚蠢”这段,然后把它拼到广告的话外音中,结果为:“‘清丽佳人’,不要又美丽又愚蠢!”一定会大获成功。真是浪费。
我的牢房仅有一个窗户,上面那几根铁条,看上去像一个条形码。
电视上正在转播“受骗上当者”的音乐会:音乐制作人高德曼、吟唱诗人盖布瑞,摇滚精灵萨伊和其他歌手一齐在唱:“带我去那遥远的净土,带我去那美好的国度,仿佛世间的诸多苦难,阳光下就不会那样悲惨。”
所有这些杀人犯,都在各个楼层里喊叫着、呻吟着、诉说着,最终我也跟他们一样垂头丧气。在杀人前只要多多考虑一下不就行了。查理,人们发现他浸在一汪血池中。他用沙丁鱼罐头割了自己的腕。这个疯子死前居然找到办法,借助于一个隐秘的网络摄像头在网上直播他的自杀过程。最重要的是他们没能找到塔玛拉。这事没有牵连到她,我感到宽慰。否则,他们会摧毁一切。
我在我的VIP牢房(我一个人,我有电视,有书,即使还有尿味,即使我快咳出了我的肺,这还算可以)的墙上,贴上高更的《独木舟》,这幅画作于年,属于塞尔贵·史楚金的收藏,曾在列宁格勒博物馆里展出。我整天都在这幅画前咳嗽:在波利尼西亚一个海滩上,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的孩子,慵懒地围着他们的小舟。
在高更最后的一封信里,他写道:“我是一个野蛮人。”
我只要想到我不是在监狱里,而是摆脱了世界,这就够了。那些修道士不也是住在一个个的小房间里。
我看着《独木舟》,那对男女和他们的孩子,这个景象多么田园,在背景里,高更画了一轮火红的落日,如同原子弹爆炸时的蘑菇云。我向他们游去,我跳上小船,我将到他们的岛上跟他们会合。他们会爱我。我向沙滩游去,月亮鱼越我而过,宽翅鱼抚摸着我的掌心。我将与他们会合,我们将一起做爱,塔玛拉和索菲,杜勒和马隆涅,我将克服一切障碍,他们逃离了这个社会,我们将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我们玩四人欢爱,我将咬住女儿克罗依的脚丫,她是这么小,我可以一只手抱着她。你瞧着吧,我将到幽灵岛和他们重聚。你们相信这些吗?当然,很清楚是我在发疯。我在水底游着,我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我感觉太好了,那高更的落日真的像是原子弹爆炸。
在幽灵岛,几个月过去了。作为活着的死人已让他们感到烦躁。对他们来说,阳光下的苦难更加难熬。他们营养过剩。他们在一堆植物当中像植物般活着。当他们精力充沛时,就与人群混在一起:卡洛琳娜与摇滚歌星里弗·菲尼克斯淫乱,帕特里克则与赛车手艾顿·塞纳玩同性恋。在这个小小的世界,大家沉浸在快感和淫乱的松弛中。
但一段时间过去后,他们开始对这十七人的玩乐也腻烦了。于是,他们就开始打网球,在珊瑚礁海面深水钓鱼,在港湾玩水上摩托,在巨大的太阳伞下打乒乓,只穿吊袜带的滚球比赛,香槟酒大战,甚至在一天晚上,卡洛琳娜亲自熨烫了帕特里克的T恤衫。当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叫女佣而是要求一个熨烫板时,他真是感动不已,他没想到会这样感动,他又一次感受到这种平淡。平时,他们在两场芳香治疗按摩或日本式指压按摩之间,就在感官隔离间或充满沸水的垫子上放松休息。
现实世界别无选择。
碧蓝,碧蓝,碧蓝,碧蓝,他们碧蓝过量,他们天堂消化不良。在游泳池边,他们躺在帆布椅或那种艾曼妞式扎屁股的藤椅上,看着三个受薪的淫女梦娜、塔娅和罗拉在水中扑腾,三个奶油小生正分享着她们的花蕊。他们大腹便便,因为吃的太多,他们的肚子挂在小心翼翼系在一起的百慕大短裤上。肥胖的肚子让这些发不义之财的人露出马脚。看看他们,一群快乐的蠢猪,懦弱让他们变成酒鬼,从此,他们满意的脸上泛着一层厚厚的肥油。他们可以为所欲为而不受任何处罚。他们逃离了人类,对他们来说,人类就像河流注入大海一样稀松平常。他们听加利弗尼亚Reggae音乐。他们灌饱了黑菌菇和鱼子酱,肥得像他们的婴儿。卡洛琳娜哄着婴儿,帕特里克除草种花,孩子们叽叽喳喳。幸福在展现它的陈辞滥调。
年,法国每个家庭每星期为食品支出六百四十法郎。可口可乐公司在全世界每小时卖一百万罐。欧洲有两千万人失业。
他们想要报纸,电视,想要纷扰骚动,可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暖洋洋的昏沉和麻木。
芭比公司每秒钟卖出两个娃娃。地球上有二十八亿居民每天生活费只有两美元。地球上百分之七十的居民没有电话,百分之五十没有电。全球军费预算总额已超过四万亿美元,是所有发展中国家所欠外债总额的两倍。
卡洛琳娜开始觉得在这个麻木不仁的教团里抚养孩子很可怕。
“她永远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了。但她需要污染、噪音,需要排气消声器!”
帕特里克在竹林中开始沮丧。声声海浪已不再荡漾人心。时间从他们身上轻轻滑过。他们用各色各样的鸡尾酒灌醉自己,他们的头总是痛得发胀。海风让人头痛,大海总是单调地在那闪闪发光。海洋让人逐渐痴呆。
比尔·盖茨的个人财富相当于葡萄牙的国民生产总值。超模克劳迪娅·希弗的资产估计有三千多万欧元。世界上二亿五千万的儿童工作的报酬每小时只有几分钱。
归来,归来吧!我感到飞鸟们也在头痛……帕特里克满脑子都是海报的点子和概念,它们在他脑中转着、转着。那些男人爱的男人爱妓女,妓女爱毒品,毒品爱金钱。
现实世界别无选择。
他们结婚,离婚,又结婚,生了孩子,但不照管他们,反而照管人家的,而人家则照顾他们的。每天,世界上前二百名最大富翁的财富每秒增加五百美元。日出是日落的自动翻转,黄昏是凌晨的重新倒回。在这两种情况下,都是红红的,而且持续很久。估计到年,地球上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动物种类将会消失。人们在童话的结尾,总是读到一样的句子:“他们生活幸福,有很多孩子。”句号。人们从来不告诉我们这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英俊的王子不是他孩子的父亲,他开始酗酒,离开公主,与一个更年轻的姑娘在一起,公主做了十五年的心理分析治疗,她的孩子都吸毒,老大自杀了,老二在巴黎埃菲尔铁塔对面的托卡德洛广场花园当男妓。
帕特里克和卡洛琳娜他们过白天是为了等夜晚,等夜晚是为了过明天。不久,他们做爱将不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在以后的八天里,可以太平无事。所有这些清澈的小湾,由珊瑚礁围成的礁湖,只是用来把他们封闭在这蓝色里。连他们那个由珊瑚礁石和红树造的小木屋也被水环绕。这座岛屿是座鬼魂出没的城堡。他们成天在数着采下的雏菊:“我爱你,不再爱,非常爱,不怎么爱,不这么爱,比昨天少,比明天多。”世界的末日将在五十亿年以后到来。当太阳爆炸的时候,地球就会像一个小松果一样被火焰喷射器烧毁。阳光透过晒干的棕榈叶,太阳是个金黄色的倒计时钟。通用公司的营业总额(一千六百八十亿美元)相当于丹麦的国民生产总值。白昼的月亮,水中的脚丫,温暖的海浪,让人恶心的海风,九重葛的气味,蓝铃花的花蕊,它们都这样难闻,像空气清新剂一样令人作呕。因此,就在这样一个阴云密布的日子,帕特里克就这样任凭一股水流携他而去。他看着海岸渐渐远离,远处,在沙滩上,卡洛琳娜在喊他,但他不能回答,因为他嘴里全是苦咸的海水。他越漂越远,水流载着他,大海越来越暗,蓝色越来越深。随波逐流,犹如一块木板,一个空空的没有任何信息的瓶子。在他之上,有鸟;在他之下,有鱼。他擦过鲨鱼、鲷鱼和海豚,宽翅鱼抚摸着他的掌心,帕特里克的大脑中混沌一片。他在水底游着,他大口大口地喝水,他感觉太好了,“从此我就在大海的诗中沉浮”(兰波),无论如何,我已经死了,被埋葬了,让我的躯体
在两个大洋之间消解。突然,天空下起了雨,滚烫的雨水刺痛我的脸,太阳红起来,不用再忍痛在碎玻璃上走过,不用再做动词变位,我你他我们你们他们,都已成为不定式,就像一个使用说明,一份菜谱。沉下去,穿过镜子,终于可以休息,成为物质的一部分,像发着紫光的赭石。宇宙大爆炸前,什么都不存在;太阳爆炸后,什么都不会继续存在。天空变成血红。饮下露水的眼泪,你深邃的蓝眼中诱人的风趣。坠落,成为海的一部分,成为永恒。一分钟不呼吸,然后两分钟,三分钟;一个小时不呼吸,然后两小时,三小时。五十亿年后,大海将与太阳结盟。一夜不呼吸,然后两夜,三夜;重新找到太平。“你比夜更美,告诉我,海洋,你想做我的兄弟吗?”(洛特雷阿蒙)像朵睡莲那样漂浮在水面,在浪谷上滑行,一动不动,肺腔充满海水,
像个水栖灵魂。永远离开。五十亿年之前:虚无;五十亿年之后:虚无;人是空旷的宇宙的偶然。要想停止死亡,只有停止生存。失去联系,成为深藏在海底的核潜艇。什么都不想,在天使和美人鱼之间划水,在天上游,在海中飞。一切都消耗殆尽。太初有道。人们常说,在一个人临死前,他的一生会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但帕特里克看到的却是其他东西:
黑牌咖啡:一种咖啡叫欲望;索尼:索尼实现我梦想;GAP服饰:全民皆皮;法国铁路局:大家共享的进步才有价值;法国电信:欢迎来到生活.COM;法国电力公司:我们该给您的不只有灯光;雷诺玻璃屋轿车:不要以为它是一辆单纯的车;罗什伯伯瓦(RocheBobois)家具:真正的生活在室内开始;尼桑:制造质量;兴业银行:联合我们的才智;法国###SFR:世界无线;里昂信贷银行:我们给你们一个新型的银行;雪铁龙汽车:雪铁龙能做到的你们无法想像;家乐福:因为我们每天都自我建设;雀巢巧克力:生猛雀巢巧克力;巴黎国家银行:让我们谈未来;诺基亚:连接人;妮维亚:自我的最佳方式;艺珂人事顾问:不给世界带来改变,但给世界带来贡献;欧莱雅:因为我值得;大宇:大宇王牌在手;查尔斯日尔瓦(CharlesGervais)乳品:可恶但神圣;自助交易:如果股市让大家都获益;雷诺克丽欧汽车:我们都该接受一场克丽欧治疗;“美男”(Mennen)体香剂:给我们男人;爱立信:沟通情感;法国邮局:我们都有份;三个瑞士人:做个女人真幸运;“牧羊人”香肠:牧羊人手杖,时时刻刻都可尝;威廉姆斯(Williams)剃须泡沫:当我们在意我们的皮肤的时候;摩巴尔帕(Mobalpa)厨具:我们就是为了它;新Polo衫:你们可能难以认出;世嘉游戏机:你无法抗拒;康佩尔(Campbell)威士忌:你们已进入康佩尔家族的地盘,饮酒过量对健康有害,请适量饮用;吉列:男性的完美;雷达美(Leerdammer)乳酪:给我雷达美,否则我让你倒楣;莲娜·丽姿之曙光女士香水:子夜降临,男孩倾倒;米奇林轮胎:最完美的表现也是最持久的表现;Visa金卡:生活中并不只有金钱;Canal+有线电视台:我们在看Canal+时,并不觉得是坐在电视机前;标志汽车款:人们应该总是拿他们的车跟相比;巴黎人报:最好把它当成日报;老佛爷百货:欲望的星球来到你的生活中;法国瓦斯:这里,那里,为你们,为明天;自由冲浪(LibertySurf)网:自由享受明天的财富;卡洛(Caroll)服饰:天天都是好天气;可口可乐:享受可口可乐;好莱坞口香糖:好莱坞口香糖,体验生活清爽;全球在线网:全球连线,行动自由;贝纳通服饰:贝纳通色彩共和国;巴里拉通心粉:我们多少都有点意大利;巴黎公共运输:一段共同的路;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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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本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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