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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短故事middot甜mid

来源:腹痛原因 时间:2020-9-19

萌短故事·甜

古言

我乃世间远行客,幸得风雨同舟人

——青疾《君无恕》

01

手间的银铃铛清脆作响,沈无恕眼里含了笑意,在灯火中尤为好看。

“父皇,我将你的太子也熬死了。还记得年前你同我说太子哥哥是你唯一的儿子,我要是动了,你就会让我生不如死的。那现在,父皇想让我怎么生不如死呢?”

沈无恕又摇了两下铃铛,挥手间带着的清风让灯火摇曳着。

“别用那种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眼神看着我,父皇,你的皇位就在我一念之间。”

“沈无恕,朕当年就应该杀了你!”沈皇目眦欲裂,双目猩红恨不得冲上去咬住沈无恕的脖子。

沈无恕笑开,在昏暗灯火中就仿佛是点了烟花。这烟花晃得人眼睛生疼。

银铃脆响,沈皇几欲疯癫。只是疯癫中他又倏地狂笑含泪,似是愉悦至极。

“不对,杀了你就没意思了。这些年你活的艰难吧,一无所有,人不人鬼不鬼还在朕面前逞什么能?”

“混账!”沈无恕瞬间变了脸色,反手就甩了上去。

这一巴掌可不轻,沈皇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红肿,他只吸气一声“人都说当皇帝的孤家寡人,可朕瞧着你,反倒才是孤家寡人。朕愉悦得紧啊。”

沈无恕半眯双眼,因为生的一张圆脸倒是没将阴狠太多的表露出来。

“你认为说这些我就会杀了你吗?父皇,你得活着,要比我活的还要久。这世间鳏寡孤独,你得受着。”无心再同他废话沈无恕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月华清晖,沈无恕抬头长舒一口气。

身侧侍卫垂首,态度极为恭敬的随着沈无恕的步子向前。

“人安排到哪儿了?”

听见这悦耳嗓音侍卫却是不寒而栗,他不敢正视少女的脸,纵使那张脸是天香国色冠绝无双。

“回主上,在您房间。”

少女颔首,抬手掩口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你们把人放在我屋里。一会儿血淋淋的,让我可怎么睡啊。”

侍卫将头埋得更低,一句话在脑中思索了数百次才道“属下有罪。”

少女用余光看到侍卫的动作嗤笑一声“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算了,一会儿好好擦擦地熏些香就好了。”

侍卫战战兢兢应了一声。

这位祖宗可不是好惹的。说起大燕沈无恕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血统不正却封王开府的公主才是大燕真正的皇帝。

这可就不单单是后宫干政的事情了。

沈无恕推开门,传出的声音让她蹙眉。难听。

“本宫还没死,你就已经发丧。沈无恕,你是何居心!”月光透过窗子将黑暗的屋子亮了几分,沈无恕有着夜视的能力也就没有掌灯。

少女步子轻盈,她将身子附下看着跌坐在地上的狼狈青年不住咋舌“反正都是要死的,放出消息早晚又有什么关系?再者,太子哥哥,无恕这不就来杀你了吗?”

月光下少女的笑靥妖冶,分明是一张再无害不过的脸为什么就这么可怕呢?“沈无恕你谋杀储君是诛九族的!”

“九族?”她身上的冷香钻进青年的鼻腔,她的嗓音也有着同样的冷意“我的九族除了我已经没有人了。太子哥哥,你们怎么都那么傻呢?无恕无恕,罪无可恕,只是一个储君我有什么不敢杀的。”

似乎是瞧出了沈无恕的疯癫,太子有些恐惧。他此时脱力快步向后挪动,可只挪动几步就撞到床榻。他呼吸沉重,却又是想着背水一战。

沈无恕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摇头笑了笑“行了,别想着绝处逢生了,你认为我会给你机会吗?”

伸出手侍卫会意将长剑放在她手中,沈无恕微微含笑“我知道你讨厌我,所以,是不是带着我的味道死去你会不得超生啊?”

太子攥紧床榻上的锦被“沈无恕,你疯了!你是一个女人,女人怎么可能为皇呢?沈无恕,无恕,我…我可以娶你。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我娶你。你就是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天下人不会说什么的。无恕…无恕好不好?”

“啧,你想的倒美。娶我?你也配!”少女眉眼睥睨就像神祇看待蝼蚁一般瞧着太子。

她将长剑竖起,左手握紧剑身就这么抽出长剑。剑身沾满她的血,甚至滴落在地面发出点点声响。

“不过送你去死,你是配的。太子哥哥,别再入轮回了!”

沈无恕的双眼冷厉,右手用力攥着剑柄,未等青年回过神就被一剑穿了心。

“沈…无恕…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少女笑道,手上却是加重了力道将剑身在青年的胸膛中送了送。

这次是真的断了气,沈无恕收敛起笑意猛的将长剑拔出。鲜血瞬时喷溅在四处,床榻上,地面上,少女的脸上,衣服上…

“真扫兴,弄得这么脏。”

长剑咚的被随手扔在地面,侍卫看着沈无恕从怀中抽出一方锦帕缠在划破的左手上。

“是不是男人,胆小如鼠。我就瞧不上你这样的!”少女侧脸在月光的屋子里就像是仙子,可侍卫却是颤抖着跪在她的脚边将脑袋磕得响亮,听着声音好像也是见了血的。“主上饶命,主上饶命!”

“饶命?”少女用鞋尖挑起侍卫的下巴,侍卫身体的颤抖就这么传递到她的身上。

侍卫被迫直视少女,太美了,这世间的词汇都难以去形容。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是蛇蝎心肠,手段毒辣还是有那么多人都想要得到他。

似乎是被迷惑了心窍,侍卫忘记了颤抖,他直愣愣的看着沈无恕。

沈无恕却是反脚将他的头踩在脚下“为什么要饶恕你的命?分明你给了太子哥哥一把匕首,你瞧,他手里不是攥着吗?怎么,还真想他能翻身解决我不成?”

少女加重了力道,使得侍卫从鼻腔和嘴里都流出了血。

这血顺着他的脸落在地面上,看起来十分狰狞。

这个角度是看不到的,黑暗中有人屈膝在少女身后“主上。”

“长歌,去让他瞧瞧太子哥哥手里那把匕首。”

长歌站起身,走到太子尸身前附下身子寻找着。

果真拿出一把匕首,这匕首刀刃锋利泛着寒光。

长歌将匕首放在少女手中,沈无恕沉默着,突然将匕首甩了下来。

破空声刚停下就是一声闷哼,少女嫌弃的将侍卫的头踹了一脚。他本是跪趴在地面,沈无恕这一脚就将他的身子踹倒。

匕首从后背刺入心脏,生生是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长歌微微垂首,似乎是等着沈无恕的吩咐。

少女一身月白衣裙满是血渍,她在黑暗中环视了一眼房间,就抬起步子。

月白的鞋面也有着血迹,少女蹙眉,一用力就蹬开鞋子。因为夜间已脱了布袜。

她的双足白皙,在黑暗中就像是有着光一样。长歌垂首恰好能瞧见,与旁的小姐不同,沈黍离的脚生的有一点大可它的身高也是相配的。

少女就伸出手在他的面前,长歌莫名心中一悸。

就是这双纤细白皙的女子柔夷将许多人都送入了黄泉。

长歌接过这只手,长臂一揽就将少女打横抱在怀中。冷香在鼻息间缭绕,就听少女似乎是饶有兴致轻笑一声。

紧接着就听沈无恕对着自己道“长歌,走吧。”

长歌应声。

只是方才抬步就又听得少女埋首在他怀中似乎是梦呓一般轻声吩咐“孤烟,这屋子脏极了。我不要了,烧了吧。”

长歌不做声,护住少女的头就飞身消失在夜色中。

只是起身之时,房间中又站立着一个男人。

男人全身着黑,半屈膝瞧着长歌同沈无恕消失的方向应了声“是,主上。”

孤烟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就扔在床榻之上。

火起的很大,他便守在院中瞧着。

熊熊大火带着炙热的温度将一切都淹没其中,这里面有一国的储君还有一个侍卫。

远远长歌就看到了火光,他将目光放在怀中少女脸上。沈无恕似乎是睡得很香,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他继续抱着沈无恕向着宫外的恕王府赶去,从未注意到怀中少女睁开眼睛。

那双眼,冷的没有情绪。

02

沈无恕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睁开眼睛唤了一句“长歌。”

长歌搀着少女穿了鞋子起身,又从旁边拿起衣物伺候沈无恕穿上。

同旁人不同,沈无恕的起居鲜少用侍女,当然,也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能服侍沈无恕起居的。

他伺候沈无恕起居有五年之久,知道些事情。他是她的暗卫,死士,沈无恕又是心思深沉的人不是信得过的是不会让人近身的。

在沈无恕的心里又是对于男女大防是没有概念的,由他们这些死士来服侍却也是最好的方式。

他又侍候她洗漱,看着少女坐到梳妆镜前。

桃木梳一下一下顺着青丝,长歌握住沈无恕的手。

少女挑眉,素净的脸上有了一丝疑惑。长歌握住手中柔夷,从中将桃木梳换到自己手中。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唇角微微上扬。

他垂目为少女梳着头发,模样虔诚仿佛是参禅悟道的信徒。

沈无恕是没有心的,这一点长歌很清楚。就算夏玄景和自己陪伴她这么久,在她眼中也没有什么不同。

手中青丝如同锦缎,手感出人意料的顺滑,长歌在心中叹了一声。沈无恕,你无心,又怎知旁人不会生出情愫。

为少女梳好发髻,就见她照了镜子看了看。她的表情看起来是很满意的,打开小匣子取出一对白玉耳坠就照着耳朵比量。

“长歌,好看吗?”

她生的明艳,如同盛开的桃花自然好看。所以长歌哑声回着“好看。”

沈无恕含笑,将耳坠戴上,又对着镜子上了胭脂。

少女眉眼顾盼生辉,朱唇皓齿浅笑时眼睛更为生动。

长歌从匣子中选了一支桃花碎用着长发带为少女系上,真好,他一生只为这一个女人挽过发,也只为这一个女人厮杀。

“天儿倒是不错。”出了府门今天又没赶上早朝,沈无恕索性就准备在街上转转。

长歌跟在她身后,瞧着她左看看右瞧瞧。

少女眉眼精致,迈步时裙角也随着飘动,沈无恕拿起一个重彩面具虚戴在脸上。她转过头,长歌看得见她眼中的光。

沈无恕这个人其实很矛盾,无害时你觉得她就是一朵菟丝花可一旦惹到,你会发现,这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多少人在这个少女的柔夷下送命,红颜枯骨,枯骨成沙。

忽地少女放下面具,伸手扯住长歌的衣袖“长歌你知道吗,我从一无所有开始筹谋到今天看似将一切都握在手里用了八年时间,九岁的小姑娘在阴晦中谋生你说这八年,我都杀了多少人?”

长歌不答,只是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到两旁小贩似是都存着蠢蠢欲动之意。

沈无恕含笑,松开扯住长歌衣袖的手反过来勾住他的腰带。“为什么总是弄出些幺蛾子呢?成王败寇就如此输不得吗?”

沈无恕的嗓音清灵,原本带着笑意的小圆脸也染上了冷意。

她一手勾着长歌的腰带,一手从长歌另一侧腰处抽出匕首。

长歌右手持剑,左手虚护在沈无恕身后。

原本在做生意的小贩和过往路人皆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寻了武器,不过眨眼的时间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

夏日将近午时,太阳暖得很,日光洒下照耀在沈无恕身上。她的腰间泛着光,那是一块螭龙型玉。这块螭龙玉通体盈透,伴着她腰间同样泛着光的银铃铛极为好看。

气氛凝固,剑拔弩张。沈无恕与长歌对视一眼,少女便撒开手,他们二人背靠背皆是半眯双眼,将下巴微微扬起。

他们二人唇角含着笑意,手肘碰触间皆是极速飞身。

长歌与沈无恕先是将离自己最近的正前方人反手撂倒,随即一人长剑一人匕首直直刺进其心脏。

二人都是这样的麻利身手,撂倒一个又向着第二个飞身。

长歌毕竟是死士,自是了得,他得空就看到沈无恕一个手刀将面前壮汉打昏附身匕首划过壮汉喉咙。因为用的是匕首,只能近身动手。她的双手染满了血,今天新换的月白衣裙又是半是血污。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半数都让这二人解决掉,她微微侧头就看到摊子角落处瑟缩着一个人。

这个人藏在那里,一身的水蓝色锦缎看起来十分金贵。

他低着头,许久没听见声音这才抬起头。

沈无恕瞧见,这个年轻人生的俊逸非常。肤色有些麦色,剑眉星目只是虽是如此俊郎,这样的性子却是反差。

“少年,你躲什么呢?”

听见这声清冷问话谢迟有些羞赧,沈无恕瞧着有意思也就半蹲在他身前“你莫不是怕了?”

瞧着谢迟不像弱小的样子,怎么就这胆子?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桃李春色貌,生生让人痴心。谢迟有着一双纯澈的眼睛,这样的眼睛让沈无恕惊讶。

她从未见过这般的眼睛,甚至都让她怀疑存在的真实性。

她便真的伸出手去抚摸那人的眉眼,只是手上带着血,刚刚抚上眼角便就在谢迟皮肤上留下血痕。

谢迟见那只手伸过来,首先就是闻到血腥味,他的视线又落在沈无恕另一只手上。

那只手缠着白布,一看就是受了伤的。手心处血的颜色更是浓,看来是因为方才的动作伤口已经崩开,这伤口看来是不浅。

谢迟收回视线就见少女含笑,但他却是伸出手,大喊一声“小心!”

本来杀手人多,沈无恕杀得正是兴致勃勃却是被谢迟吸引了视线。长歌一人无法分心去保护沈无恕,就这样一个大汉绕到沈无恕身后,挥起长剑。

剑尖泛寒,谢迟瞧见想去拽开沈无恕。可他伸出手就只见少女眼中笑意晕开,身形一闪。

谢迟没有抓住沈无恕,只抓住了她的发带。

这发带玄墨色绣鹤,白鹤在玄色棉布上仙气缭绕。看起来就是彰显了主人的闲云野鹤一样。

少女匕首挡住长剑,兵器接触的声音让闻者心悸。

沈无恕反手用力,脚下一扫就将那人扫到在地。而后就高举匕首向下用力!

夏日炎炎,却是卷起一阵风。风吹动着少女的发,还有…谢迟手中的发带。

“主上!”长歌移步到沈无恕身前。

沈无恕此刻敛下神色,觉得手心生疼便蹙了蹙眉“真是些不消停的孩子。”

她嗓音寡淡虚握手心“都杀了吧。”

弄不出什么风浪,还这么作。沈无恕没有心情再去管,只微微迈开步子。在她刚刚起步的时候,街道数道黑影闪过,他们以昨晚的孤烟为首不肖片刻就将街给清了。

“姑娘。”谢迟见沈无恕要走便出声叫住。

沈无恕挑眉,侧头看向谢迟。

谢迟此时才站起身,他微微理一理衣衫“姑娘,你的发带。”

沈无恕发觉谢迟看到街道上满是尸体眼神明显有着恐惧,就有些烦躁。

一个大男人,用得着如此怕事?连自己这个女流之辈都不如。

自然,这么多年沈无恕的胆识已经同一般女流不同。这一点却是当局者迷,她自己自然是发觉不到的。

因为烦躁,沈无恕也就没有伸手去接。“送你了。”

“啊?”谢迟有些呆愣,衬上那双眼澄澈的眼睛就像是无辜孩童一般。

沈无恕瞧着这样的谢迟心头燥意消了一半,复又换上笑脸“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谢迟听到沈无恕询问自己名姓,方才拱手作揖“在下谢迟。”

“谢迟,谢国公的二公子?”瞧见远处抬了一辆轿子,沈无恕有些走神。

谢迟颔首“嗯,正是在下。”

“这也难怪了,谢国公只有你与大公子两个儿子,大公子谢殊在权海中周旋,将来是要承袭国公位的。也就你这小儿子,谢国公真的当做儿子对待了。难怪一直没见过你,想是谢国公太宠着了。”宠得不想让谢迟沾染这权势的一星半点。

“那,姑娘芳名是何?”谢迟无心去想沈无恕的话,他觉得父亲自然是对自己与兄长都是宠爱的。沈无恕的话只是自己的臆测罢了。

“你不认识我?”沈无恕此刻才有了几分兴致,这皇城中竟然还有不认识她的人,而且还是高官的子嗣倒是有趣。

谢迟摇头,自己应该认识她吗?怎么说得好像是这姑娘很出名一样?

吱呀吱呀的声音渐近,轿子就停在几步开外,长歌走过去撩起车帘却是未发一言。

“既然谢国公用心良苦,你此时不知道我的名姓,我自当顺了谢国公意。我的名姓,不知也罢。”她行了两步,附下身进了轿子。

轿子摇摇晃晃,不久就消失在视线中。因为沈无恕的离开,她的亲随卫队也就自然离开了此处。

此时谢迟才回过神环顾四周,四周街面已经没有了刺客尸身,只有大滩血迹与空气中浮动的血腥味证明着方才种种真实存在。

他垂头注视着手中发带,一贯呆愣的神色也清明了些许。

他又瞧了瞧轿子消失的方向,有些失神的咬着下唇。

在寂静中,只能听见他呢喃三个字。

“沈无恕。”

03

本想好好逛一逛,却被破坏了好心情。

沈无恕只好坐在摇椅上由着长歌处理伤口,药粉洒在手心处。十指尚且连心,这伤口已是血肉模糊更是严峻。

沈无恕吃痛,本能向后缩手,可她的手腕被长歌钳制着。

所以只好仰头紧咬下唇,不去看自己的伤口。

不过是一个太子,对于沈无恕来说杀了是极容易的事情。偏得她总是做这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举动。

长歌不懂,可也有感觉。

沈无恕是不在意自己的,她的这条命,早在报了仇成为江山掌权者的那一刻她就不在乎了。

“主上,你在寻死吗?”长歌的声音极低,但他知道沈无恕是听见了的。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因为疼痛颤抖的沈无恕有一瞬的僵硬,只是也只是一瞬。

沈无恕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侧过头,院中眼光明媚,草木兴茂。

“我血脉不正,留下我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就是为了取乐。你也许不知,在你没遇到我之前,我无所不用其极,就是为了谋生。”她的眼睛似乎看得很远。

“像他们那些只想着嫁个好人家,找个意中人。对我来说,都是不真实的。我连这条命都没有保障,有什么资格去沾染情情爱爱。”

“长歌,一个女子去谋权本来就比男子难,更何况是我这样的。谋生已经让我丢了心。”

沈无恕说了这么多话,仿佛都是带着深意。

长歌将她的伤口包好,一边收整药品一边开口“那这与我问的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沈无恕抬手看了看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伤口“谋生就是求死啊。”

长歌不懂,他一直都无法真正了解沈无恕的心思。

沈无恕知道他听不懂,也就笑笑“不急,当有明意时。”

说罢,起身。

走到门口离这院子近了些,少女仰头。晴空万里。

少女突然扭头,带着旁人所不能理解的笑意“江山正好。”

太子薨世消息已有三日,这三日沈无恕都没有出现在朝堂上。

说起沈无恕,这位以恕字封摄政王的公主是所有人都推不倒的。

太子薨世,皇室再无一个男丁。

至于以后是谁得了皇位便就是沈无恕的一句话罢了。

古语有言,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个在朝堂权海中摸爬滚打的老狐狸蠢蠢欲动。

非是谋得沈无恕不得翻身,而是…

沈无恕含着笑意,一个个都推辞了去。

原因是这些人都在她面前夸口自己的儿子,目的怕是想让自家儿子成为她的王夫最后生下的儿子会是这天下的天子。理所应当的,江山就有他们一半。

沈无恕觉得无趣,这些人想得倒是挺美的。

“他们倒是把算盘打得好,前些日子还巴不得你早点死呢。现在却一个个希望你娶夫纳侍。”夏玄景步步跟在沈无恕身侧,想到沈无恕左拥右抱的模样又轻笑出声。

沈无恕觉得新奇,倒真的想象了自己一群面首夫侍的样子。

这一想,让她楞在原地。

夏玄景挑眉“怎么了?难不成在盘算娶谁家的?”

沈无恕不说话,拧了一眼夏玄景。

“他们这么一弄,我还真是该考虑考虑把这江山交给谁了。”

“那你想交给谁?”夏玄景绕到沈无恕面前,微微弯腰同她平视。

沈无恕倒也没去理会“我想的什么你不最清楚。”

“啧啧,真是无趣,偏得这世上我最懂你。”青年摇头叹息,他生得温雅俊美,弯起眉眼自是风流。

可少女却也不理,拉着他的衣襟便又近了几分“对啊,真讨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多少人求得知己,你还不乐意。”夏玄景抚去少女的手,又同她比肩而行。

“他们求得是红颜知己,我同你生不出肌肤相亲之情。”

夏玄景不言,他就知道又被沈无恕拒绝了。

“阿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

“当然记得。”对于夏玄景来说,那是段无法忘怀的记忆。

他从未见过有谁能亲手将自己母亲的尸体烧掉,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偏偏沈无恕这么做了。

大火在宫中整整燃了一夜,除了夏玄景再无人知道那段可怖的真相。

“阿恕,你有没有想过隐姓埋名归隐山林?”青年的目光朦胧,沈无恕却是摇头。

“除了杀人,谋权我不会什么了。习惯了权海中漂泊的人是安定不下来的,况且,我身上业报太多想必是无法善终的。”

“你就是想得太多。”说到此处,他二人一同迈步跨过第一道宫门。

“想要活,自然要多想些。”

今日是个阴天,乌云聚拢着,看起来压抑至极。

“听说昨日太子余党在东市街上伏击,你这手不是昨日弄得吧。”从今日看到沈无恕的时候夏玄景就注意到她左手的伤口。

想想沈无恕功夫不差,身边又都是死士,该是不会出现披露的。

果然,他等到少女开口“嗯,那般蝼蚁还不足为惧。这是送我那太子哥哥去黄泉喝汤划破的。”

“你就好好养着吧。如今朝中皇党尽除,你也算是大仇得报。其实,不妨真的考虑一下娶夫纳侍。”

沈无恕讶异,将目光放在夏玄景脸上。夏玄景不去与之对视,少女笑开“即便,不是和你,而是其他人吗?”

夏玄景面色难看,却还是颔首应了一句“嗯。”

“你就忍得下去?见我与他人蜜里调油,颠鸾倒凤?”沈无恕还是那样的态度,夏玄景将拳头握得骨节泛白,恶狠狠的瞧了一眼沈无恕。

“真不愧是沈无恕,说话总是往人的心尖上戳。”

“可就算忍不下去,你也希望我真的这么做,对吧?阿景。”沈无恕今日是一身玄色衣裙,腰配银铃铛同着螭龙玉作响。

她在身侧,所以鼻息间缭绕着似有似无的冷香。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在空气中晕开。

青年唇角似是苦笑,越过少女独自向前。

沈无恕自然不去打扰,夏玄景是最懂她的人,她又何尝不是最懂夏玄景的人呢?

有些东西他们是不需要言明的,瞧着夏玄景走远,沈无恕也学着他的样子长叹一口气。

“摄政王在叹息什么?”

沈无恕走神许久,没注意到有人靠近。听见这个声音自然的看过去,他一身靛青官服眉眼凝着沉稳。

沈无恕打量许久方才道了一句“龙生九子,果真是对的。就是亲兄弟都是不一样的。”

谢殊疑惑,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那从容不迫的样子让沈无恕欣赏。

“摄政王这意思是下官同家弟不像?”

“我昨日瞧见你弟弟谢迟,论沉稳,论谋略都不及你。”沈无恕做出请的手势,便同着谢殊继续走这条宫道。

谢殊心中更是疑惑,阿迟同自己相比不是更加沉稳谋略吗?这沈无恕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谢殊清楚,若不是自己是长子,父亲不会让自己走这条权路。相比于自己,弟弟谢迟的头脑手段更为适合。

但既然选择了自己,谢迟就只是儿子了。而他…

“那就谢过摄政王夸奖了。”谢殊收敛起眼底的情绪笑道。

“啊,谢大公子值得如此。”沈无恕分明瞧出了不对之处,却没有追问下去。此事无关于她,全作为私事,她又有什么立场。

少女生的好看,谢殊也觉得赏心悦目,只是这般相貌同当今圣上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的。他突然就想起沈无恕血统不正,看来是真的了。

只是不知这江山落在沈无恕手里,倒底姓的什么?

谢殊思索的出神,又看得少女貌似毫无城府的样子一时竟也糊涂了“摄政王叫什么?”

沈无恕停住脚步,抬眼瞧了瞧谢殊“我没叫啊。”

谢殊此时也不禁翻了个白眼“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少女却是轻笑出声“你说你们这群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究竟姓什么叫什么怎么就没人发现呢?”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谢殊连忙开口“摄政王不要动怒,是下官口无遮拦。请摄政王赎罪。”

“你请什么罪,我又没有动怒。只不过感叹你们真是出人意料。个个想将我拉下马,却没有一个去查我到底是谁。是早就知道了,还是不屑呢?”

谢殊说不出话,他拿不定沈无恕的想法。他偷眼看了看沈无恕,发现果真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

“这么多年,要不是狗皇帝我还不想让他死,我拿着沈无恕这个名字膈应他,早就不用了。”这是谢殊这么久第一次在沈无恕眼底看到隐忍。

隐忍,他一向知道沈无恕嗜杀,行事张扬雷利从没有什么让她犹豫过。

“你怎么想问这个事儿了?”收敛起眼中神色,沈无恕同谢殊踏了第二道宫门。

谢殊表现得有些惶恐“只是升起好奇之心来。”

“你怕是瞧见我的相貌同狗皇帝无半分相似,想起了我血统不正的事情来吧。”沈无恕说话一向一针见血,谢殊有些羞赧。

“若是真的想知道,你不妨回去问问谢国公。毕竟当年谢国公也是当事人之一。”

04

说沈无恕血脉不纯不是谣言,也不是什么诬陷。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沈无恕并非沈氏血脉。

她的母亲原是臣妻,长相温婉可人,算得上是难得的美人。被沈皇带入皇宫,便封了妃。

谢殊年长沈无恕七岁自然记得,当年沈无恕的母亲还是皇帝的专宠,或许那么多年皇帝也曾真心过。

因为当时怀有沈无恕,外界流言四起。

至于沈无恕她本是护国将军的血脉,还未曾临世便已经失父丧母。

失父原是对的,这丧母也是对的。

这世间大概女子都多情,也都薄情。

沈无恕的母亲许是沦陷在皇帝的温暖之中,也或许是以往的种种不过都是隐忍。对待沈无恕也只是保证不死,不受欺凌,任其自生自灭。

待到九岁,这个女人似乎是受不得皇宫的阴暗,也似乎是被皇帝厌弃了。葬送在宫廷中,这便是皇家吧,这便是帝王薄情吧。

那时,沈无恕九岁,流着其他姓氏血的孩子就不单单是自生自灭那么简单了。

以后的事,详细的谢殊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沈无恕的消息传不出宫闱,再次听到沈无恕这个名字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不是个弱女子了。

从默默无闻到权臣臣服,从血统不正到皇权暗帝,一步步都是鲜血。

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旁人不得而知,谢殊自然也不知。

至于沈无恕究竟叫什么?或许他能隐约猜得到。

护国将军原姓君,全名君颜。而沈无恕前些年为自己取了怀袖为字。

所以,谢殊想沈无恕该是应该叫君怀袖的。

君怀袖…

谢殊在唇齿间无声呢喃了一声,君怀袖,放于袖中妥善保存。

若这真的是护国将军君颜所取,那他可真是宝贝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儿了。便就是掌中娇,心上宠也不为过。

只可惜,空有此名。

谢殊心头说不出的梗得慌,这便是他与弟弟谢迟的区别。谢迟的心较他冷硬多了。

说实话,他并不信谢迟与沈无恕是偶然遇见的。原因无他,谢迟那般城府极深的人在沈无恕口中成了比不得他的人。

这个少女,真是可怜。本就多灾多难,现在又被谢迟算计上。

但愿他们都能得偿所愿,否则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他们这些人怎么安生。

回了国公府,谢殊远远就见谢迟与一个女子说着什么。

他背脊挺直,双目炯炯有神,笑起来时似乎能看到虎牙。

这份温柔他向来只对着那女子。

谢迟觉察到目光扭头看过来,他身子挡住的女子也正好让谢殊看了清楚。

女子一身淡粉色宫装,瓜子脸看起来柔柔弱弱。便是浅笑间都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果真是她。

“下臣参见九公主。”谢殊见礼的同时也偷眼瞧了下谢迟,真是平静啊。

沈画思颔首“迟哥哥,思思便先告辞了。”

“嗯。”目送沈画思离开,谢迟才将目光落在谢殊身上“兄长这是怎么了?”

“谢迟,你又不爱她为何总要款款深情?”

“兄长你错了,我是爱慕九殿下的。”谢迟受不得谢殊那种目光,就仿佛是同情。可为什么要同情呢?他在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谋啊。

谢殊不言语,只摇摇头长叹一声走远了。

他虽不及谢迟聪明,也没有他那般善谋可他看得清楚。谢迟只不过用幼时沈画思救过他的命把自己困住了,他根本不爱沈画思。

沈画思呢?

谢殊抬步跨过门槛,这个九公主装得柔弱,将自己打造得如同菟丝花,内里实在是脏的可怕。论起来,比起沈画思谢殊更喜欢沈无恕。

沈画思远没有沈无恕光明正大,心性纯良。

也不知这次沈画思又装得可怜说了什么话。

他一向不去管谢迟的事情,因为谢迟在祖宗祠堂中立了誓的,此生不入朝堂不问朝政。若违此誓,事与愿违,孤独终老。

谢府只他一个就好了,与皇家有什么瓜葛不好收场。

恍惚间他又想起沈无恕来,他记得护国将军,那是一个顶顶好的君子,是少有的儒将。

君颜,年幼时他跌倒这位将军还亲手扶了他。至今他还记得君颜的相貌,同沈无恕像极了。

尤其是弯眼浅笑时,无论神韵相貌都是十足的相似。最初谢殊见到沈无恕笑的时候就在想,是不是她父亲君颜也是这般。

因为经历相似,便是一点都未有不同。

君怀袖,君颜原是想把沈无恕当做宝护在袖子中,不让她沾染自己曾经所受半分苦楚。但倒底是父女,生生造就了一个模子。

今天真是多愁善感,换下朝服谢殊清醒了些。

朝堂上怎么样不都得由着沈无恕,能做到这种程度妇人的心计又怎么覆了她的事。

沈画思倒底也只是宫墙中的女子,见识格局是比不过沈无恕的。只能说接下来的事情,要看沈无恕选择如何还击。

谢殊虽与沈无恕不常接触,但他看事却是通透。

沈无恕真的将谢迟看做偶遇吗?

当然不,这点把戏要是看不出来她就妄为暗帝了。她说不出谢迟有什么目的,只是听得长歌回话,说是沈画思进了国公府便一切都明白了。

“原是做的这个打算。”少女将手掌摊开,长歌会意的拆开白布去换药。

“嗯?”得了空长歌有些疑惑。

“弄些小郎君蛊惑人心的手段,好吹些枕边风把我拉下马。”沈无恕说着无聊,神态也带了分懒散。

长歌此时已将白布全拆开,一片的血肉模糊。

“枕边风真的能拉主上下马吗?”

“我大概是不会的,不过这计策但是好计策。放在旁人身上保不齐就成了。”说这话间长歌用烧酒清理了沈无恕的伤口,疼的她咬牙止了话。

“知道疼了吧,你就这么看好美人计?”见沈无恕脸色渐渐缓和,长歌也就接着问了下去。

“为什么不看好?我父帅不就是如此丧了命吗?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同样也难过美人关。”

沈无恕的事情长歌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她难得提起当年事,长歌也就顺着问下去“怎么说?”

“当年事我虽未出生,但不代表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其实仅是凭着母亲与狗皇帝的相处我便能猜得几分,加之如今心智大成一切便都清楚了。”

长歌将药粉洒在清洗好的伤口上,沈无恕又是因为吃痛停了话。

待药粉洒好,长歌为她换了干净的白布。

痛意渐消,沈无恕又道“我父帅君颜乃一代儒将,你看我的相貌便能知道一二。

身为君家独子,常年厮杀在战场,这本就性命难保,可架不住这战功赫赫。狗皇帝还是皇子之时便看中了父帅,想要拉至麾下。

只可惜,我都瞧不上狗皇帝,父帅会吗?”

将手收了回来,试探性的握了握。

“父帅看不上狗皇帝,可不代表看不上母亲。心悦某个姑娘自然会想办法把她留在身边,既然我的性子是这样,那父帅一定也是。

算计来的妻子,就算你对他再好,也比不得女子的心上人。”

沈无恕不再说下去一切都只能由着长歌自己去猜。

然后少女笑了笑“今日上朝谢殊问我叫什么。”

“谢大公子是个聪明人,该是猜的到。”长歌也略略了解谢殊,自是可以猜得到。

“嗯。”沈无恕颔首,右手拖起左手,左手腕处两颗银铃铛。

这两颗银铃铛的手镯是用一块银质长命锁炼化再打的,长命锁上并没有正常所刻的平安如意,长命百岁。

“君怀袖…”

怀袖。那长命锁上只有这两个字,母亲不喜她,也对她不管不问。

这也是沈无恕自己揣测出来的,君怀袖,应该是父帅为自己取得名字吧。

苍天弄人,她是做不得谁的掌中娇,心上宠。

谢殊所言莫名其妙,谢迟也无心去理会。这个兄长与他所行并不是一路,自然井水不犯河水。

他自怀中拿出那根发带,发带上所绣野鹤十分精致。他又想起他本欲将沈无恕护住却是抓了空,解了她的发带。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嗜杀,诡诈。

本来他是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事的,毕竟这些年他们谢家的决定是谢殊在朝堂。

只是…

想起沈画思,想起她说的话…

“沈无恕诛杀储君,祸乱朝纲,罔顾皇权挟天子以令朝臣!迟哥哥,这个女人歹毒得很,父皇与思思怕是命不久矣…”

“迟哥哥,沈无恕行事乖张,理法皆无。女主天下,把社稷放在何处啊!”

“江山易主,皇权更替。思思本是能够接受,可沈无恕不过是打着这个旗号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这样下去天下百姓该如何啊?迟哥哥,思思与父皇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迟哥哥,求求你,就算不救思思和父皇…可天下百姓怎么办!迟哥哥求你,救百姓于水火。”

唉!

回过神,谢迟将发带放回怀中。

他凝眉想了想觉得愁的慌,他是看到了沈无恕,这样的人怎么会动心呢?

可随即另一个问题更是让他头疼。

下一次,该去什么地方偶遇呢?

 

05

沈无恕觉得有意思得紧,因为这个人又来了。

“谢迟,我上个庙烧个香怎么又碰到你了?”

谢迟装作无知,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好似受了委屈“前些日子遇到姑娘在街上大杀四方,我只觉流年不利才来寺中祈求平安的。”

沈无恕颔首,随即笑道“悲天悯人的寺院都能遇到我,你就别想着安生了。”

谢迟因为善谋,总有些自负。自然,他是不会相信沈无恕已经推测出他的目的。

见谢迟不说话,沈无恕伸手摘去他肩头飘落的树叶。

迎着阳光,树叶碧绿通透,沈无恕喃喃“既然碰见了,便陪我上个香,还个愿吧。”

“还愿?”难不成你还有什么所求?这天下都是你的了,还不知足?

“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说罢,他们二人抬步进了寺院中。

梵音入耳,钟声悠悠,檀香飘飘。

谢迟方才了然,原来沈无恕身上的冷香是檀香。

“你既然说是来还愿,就一定是你的愿已经实现。”谢迟侧头看着少女的侧脸,沈无恕长得好看又是一张娃娃脸更是将人衬得娇俏可爱。

若不是谢迟知道她是沈无恕的话,实在无法将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同那手段很辣把持朝纲的摄政王想在一处去。

“是成了愿。”沈无恕并不反驳,相反对于谢迟在自己面前装作的柔弱胆小很有兴趣“前些年许了屠尽旧年负心人如今成了。”

少女笑道,瞳孔映着谢迟的面容。谢迟只觉有些冷意,心中却是有些轻嗤贼喊捉贼,沈无恕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事实上沈无恕当然不是来还愿的,把事情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上显得太过愚蠢,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逗一逗谢迟。

她没有忽略谢迟眼底的厌恶嫌弃,可她也不怒只觉有趣。她倒要看看这谢迟能与她相处忍到何时。

一早上出了门就来了香兰寺,原想着谢迟会在其他地方同她再次“偶遇”却是不想,这谢迟选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也好,日子太庸常了,得些乐子也免得无趣。

“君施主。”老方丈见到沈无恕便含笑见礼。

沈无恕颔首算是还了礼,等了等接过老方丈递上来的香烛。

她不言不语,同着金身大佛对视良久方才将香落在香案中。

“君施主可是又来添长明灯?”老方丈含笑,这姑娘倒是孝顺,多年来都为自己父亲一直燃着长明灯。

长明灯燃着,就算是祈求那人平安康顺。点了长明灯的人,想是对于所祈求的人深爱至极。

“嗯。”少女并不多言,老方丈也不多问。这位长相娇美的姑娘每月都会来一次添一添长明灯,长明灯整整燃了八年。

“你在这里等。”

沈无恕不说是谁,可谢迟知道他讲的是自己。

老方丈也不跟着去,八年都如此他又何必跟着。

见沈无恕走远,谢迟问了老方丈一句“她的长明灯是为谁点的?”

老方丈摇头,略有深意“旧人罢了。”

老方丈虽是方外之人,可不代表他不知这世事。再者沈无恕自称君怀袖,所燃长明灯为君颜。便是都懂了。八年,这少女为一个死人燃了八年的长明灯。每月的今日,无论风雨,无论霜雪没断过一日。

“旧人?”谢迟凝眉“长明灯不是为活人点的吗?她又为旧人燃什么?”

谢迟自然不懂,而老方丈只是轻叹一句“八年如一日,便是旧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母亲,谢迟呢?”谢殊一早就不见谢迟的踪影忍不得问了一句。今日沈无恕并不上朝,每月的今日沈无恕都会罢朝去一趟香兰寺。

谢夫人正缝制着腹中孩子的衣衫对谢殊笑道“你弟弟一早就去香兰寺了,说着前些日子见到东市那煞星杀得可怕。未免流年不利去求个平安。”

谢殊眸光暗淡,香兰寺,原是又为了沈无恕。

他执起茶盏,杯中茶水碧透“母亲也认为那是个煞星吗?”

谢夫人停下正在缝制袖口的手,沉默半晌方才敛下神色略有些怅然“于情,这丫头多年受苦,在皇宫那种污秽之地厮杀,又是君颜的女儿我认为她能做到如今不过是为自己讨了个公道。

可…于礼来说,她谋朝篡位,弑君夺权视为不忠。都不得啊。也幸得咱们谢家每一辈只有一人涉足朝堂,不过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罢了。”

谢夫人感叹又重新去缝制衣衫,可如何针法都是乱的。

谢殊也不拆穿,母亲大概是爱慕君颜的,所以当沈无恕起了事时母亲只对他说了一句“顺水推舟,不可愚忠。”

其实哪里是让他不愚忠呢,只是为了帮衬一些沈无恕。

他忍不得想去问母亲一句,倘若谢迟过了界当如何?

谢迟是立过誓的,代价是事与愿违,孤独终老。究竟能不能应呢?

谢殊最终还是忍下来,将茶水喝入腹中。

出了后院,沈无恕打算就从后门走了算了,她实在没什么空闲同谢迟玩这种戏码。

可才走到后门处,远远就瞧见谢迟站在那里。眉眼生辉,唇角含笑,鬓若刀裁当真是俊郎的公子。

沈无恕提起一口气,有趣,或许可以陪他玩一玩。

“姑娘怎么说话不做数呢?”未等沈无恕开口,谢迟已经有些委屈的先指责起沈无恕。

少女眼球一转,笑道“我说了什么话,又怎么不做数了?”

“姑娘分明让我等在前堂,现在姑娘却是绕到后门想要先行一步。”说话间谢迟走到少女面前,眼中尽是控诉。

沈无恕不以为意“我是说了让你等在前堂,可没说要同你一起啊。”

少女弯起眉眼,娃娃脸笑起来就像是桃花盛开,天真烂漫。她说话间食指抵着谢迟胸膛“倒是你,怎么这么想跟着我?莫非…”

沈无恕靠近,这模样狡黠如狐。谢迟不由得心跳如同擂鼓,难不成,她发现了?

啊,这就慌了啊。沈无恕心中暗叹谢迟还是太年轻,食指指腹向下移了两寸便收了回来“见色起意不是什么好事,谢迟,别打我主意。我不嫁人的。”

谢迟痴愣在原地,什么?

见到谢迟呆愣的样子,沈无恕承认的确是赏心悦目,只不过接近她的目的可不好,称得上是蛇蝎美人了。

她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便压下谢迟的头。两人额头相抵,谢迟就只见这少女笑道“除非,你嫁我。”

你嫁我…

谢迟慌乱推开沈无恕,沈无恕站定就发现谢迟虽面色如常耳朵却是通红。

怪哉,怎么这么不禁逗弄。沈画思就选了这么个人来对她用美男计?

“姑娘自重。”谢迟压下心中略略升起的悸动,生生用内力红了耳朵,同时装作慌乱的别开视线。

这沈无恕怎么…怎么就没有姑娘家的矜持呢?

“自重?”沈无恕反复咀嚼思索了这个词汇,而后又是笑道“我挺重的呀,每日都吃很多东西,不轻的。”

谢迟觉得自己实在同沈无恕说不到一处去,同时又想到这或许是沈无恕的试探,便强压下心中的燥郁。

“是在下失礼了。”

“你这人倒是有趣,逾礼的话都是我说的,过分的动作又是我做的。怎么到你口中失礼的就成了你呢?”

她虽含笑,心中却是没有波澜。谢家是怎么想的,不是说只有一个在朝堂吗?难不成这谢迟反悔了,也想让谢家在朝堂独占一方不成?

“在下还不知姑娘名姓。”不能让沈无恕继续牵着鼻子走了,谢迟想着也不知沈无恕会回答什么。

“君怀袖。”

君怀袖…谢迟此前并不去了解朝堂事,却也知道一点沈无恕的身世。如今她告诉他,她叫君怀袖。想必还是真的名字了。

一个是无恕,一个是怀袖,算得上相得益彰。

“好名字。”

“你真信了?其实我叫君悦心。”沈无恕又想说什么,就被长歌扯住衣袖。

“大小姐,你伤口又裂开了。”

沈无恕将手掌摊开,果然。她有些郁闷,如此反反复复这只手怕不是要废了?

当初就不该如此去送太子那个草包。

谢迟也注意到了,有鲜血渗出白布,少年从怀中拿出一瓷瓶。

“君姑娘,这是特质金疮药,有快速愈合伤口淡消疤痕的用处。”

看着瓷瓶,沈无恕知道,谢迟想接近自己断然不会用这样子拙劣的下毒手段。既然如此,这就是好东西,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示意长歌接过瓷瓶,她自己则笑容深了几分“萍水相逢得公子赠药,不知公子想要什么呢?若有所求,君怀袖愿尽绵薄之力。”

沈无恕的笑容虽是深了几分,眼中却是没有笑意。她问的认真,竟是没有半分玩笑。双眸清澈,就似星河坠落,可燃起万千烟火。

许多年后,谢迟想过,如果当时说了实话。结果会怎样?是不是就没有这诸多事情了?因为他能感受到,那时的沈无恕是认真的,也是此后他们相处唯一一次沈无恕打算放过他的机会。

06

“谢迟并没有所求。”

沈无恕瞧了许久,方才敛下认真神色“那日本想转转却是生了那档子事,便就今日吧,你同我一起逛一逛。”

“大小姐,你的手…”长歌不赞同,而他见得只有少女毋庸置疑的目光。

重又回了前堂辞了老方丈,他们便又回了东市。

前些天的闹剧并没有给百姓带来多大的困恼,说起来也是,也就只有沈无恕才是那场围杀的受害者。

她先是寻了裁衣店,当着谢迟的面买下了一套男装。

入了后堂再出来的俨然是一个眸如秋水,面如冠玉的小郎君。

谢迟讶异“君姑娘…”这沈无恕要做什么?

“叫什么姑娘,谢兄难不成是思了哪家美人?”少年一身月白,手中玉骨扇一展状似扇着却是风流至极。

其实,沈无恕若真的是这么一个翩翩少年想然这谋朝篡位,弑君夺权也会让人容易接受些。

“君公子说的哪里话。”他回过神,谢迟顺势表现得有些无措。

沈无恕叹气,收拢折扇挑起谢迟下巴“谢迟,你这模样真是让人怜惜。”可偏偏是装模作样。

“我…君公子说笑了。”谢迟挪开沈无恕的扇柄,眼中还是一派纯真。

“罢了,谢兄我们去逛花楼吧。”

“嗯?”谢迟这一次是真的无措,沈无恕说什么?去哪儿?

见此沈无恕明白,她是真的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霎时心情大好“嗯,去花楼。”

“君公子是在说笑吧?”

“我一贯嗜美,哪里有说笑。”

沈无恕确实有着嗜美的癖好,也因为这个嗜好平白饶恕了许多人。沈画思就是其中之一。

她才打算拉起谢迟就听得有人唤道“谢迟。”

寻声望去竟是谢殊,谢殊在府内俞想俞是觉得不该如此,一方面怕谢迟做了什么,另一方面又怕沈无恕做了什么。

在瞧见谢殊的那一刻,沈无恕眸光渐寒,谢殊恰好与之对视。

他怕她已经知道了,谢迟,你知不知这一次你是自作聪明。

“摄政王殿下。”谢殊匆匆两人面前,而此刻长歌也取了月色腰带,走至沈无恕面前躬身为其束上。

谢殊心中忐忑,偷眼看向谢迟却发觉弟弟平和冷淡。

展臂由着长歌打理好自己,沈无恕笑道“谢大公子在怕什么?本王也没说什么啊。”

“殿下误会了,谢殊没有怕。只是头一次见殿下如此穿着。”谢殊真的是第一次见沈无恕作男子装束,可真讲起来他并不奇怪。

任何事情发生在沈无恕身上都不足为奇。

又是借口,沈无恕突然就觉得乏了,没一个能说真话的。

“谢迟,今日到此为止。你随你兄长回去吧。”说罢,未给谢迟再说任何话的机会转身同长歌进了人海。

“你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作揖起身,谢殊远远看到月白身影渐消方才自语轻声询问。

“兄长真的在怕吗?”谢迟同样敛下不知世事的模样,指尖有些微冷。

“你在拿整个谢府去赌。谢迟,沈画思是如何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兄长不必忧心。”

“不必忧心?”谢殊冷笑“你一向聪明,父亲多次悔过为什么入朝堂的不是你而是我。如今我瞧你实在糊涂!你想做什么?想做一个忠君事主的忠臣吗?

我可不信仅是凭着沈画思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你就可以为她生死。”

谢迟不语,他却是还没有因为美人昏了头的地步。谢殊说的没错,他是为了忠君,为了百姓。

谢殊实在怒极,作为兄长他只能看着弟弟兵行险招。沈无恕若真的如此容易攻陷,就枉她多年筹谋隐忍至此。

“谢迟,你好自为之。”

“主上真的不打算做些什么吗?”长歌陪着沈无恕进了青楼,沈无恕迈步间双眸阴鸷。

“沈画思既然这么想翻身,我确实也应该给她个机会。”

“主上…”

“放心,这些个连杀一个人都要盘算许久的白眼狼,还入不得我的眼。”说话间由着老鸨进了雅间。

“这…要如何做?”长歌不解,却也知道沈无恕大概是有了盘算。

“如今能让我稍稍有些危险不过就三人。镇北将军,左丞相,沈画思。一个个除掉不就好了。”少女作少年模样,将玉骨扇放于桌案,脱掉鞋子坐在皮毛毯子上。

讲到认真的事情沈无恕极少笑,平白让这张娃娃脸失了用处。

“你说的容易,除掉一个都要花些心思,否则你谋了这么多年的江山都有倾覆的危险。”

“不过是筹谋,作谋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然后呢?”隔着门板,门后的人问道。

“然后…”沈无恕目光深沉,指尖在桌案上打着节奏。

推门声入耳,沈无恕知道来人也就没有去瞧。

反倒是长歌,看到来人便走出房间为两人守着。

夏玄景含笑,与之席地相对而坐。

“阿恕,然后呢?”

然后…他们分明都心知肚明。

“你瞧,也不知你在为谁作嫁衣裳。”夏玄景将桌案的雪酿为沈无恕与自己各自斟了一杯。

“阿景,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到底想要做什么事逃不过你的眼睛的。”沈无恕放下杯酒,仰头倒在皮毛毯上。

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修长白皙,迎着透过窗柩的光显得异常通透。

只手遮住阳光,星星点点还是映在脸庞。

“我一向不知自己倒底在做什么,以前只是为了复仇,想要做人上人。可无数人都说女子就要本分,便是那狗皇帝都说,若不是我是女子,根本就不会让我活着。只不过是一个祸患。我拼着一口气,咬着牙成了现在的模样。

阿景,我听说过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君子明月,战无不胜。我时时忧心,配不得是父亲的女儿。我握住了权势,成了这千百年来最有权利的女子。但我清楚我的杀戮太多,早就不配赢得转生的机会。业火地狱或许才是我应去之地。

再是有权又能如何?这世间尽是要诛杀你的人。

就如同恶鬼行世,始终比不得百鬼夜行,独身行走阳间注定是人间留不得。”

她还是看着透过指缝的阳光,阳光落入眼中,那双眼竟也变成琥珀色。

隔间中尽是寂静,忽听得窸窣之声。

夏玄景握住沈无恕遮挡阳光的手,青丝有一缕滑落在少女脸庞,酥酥麻麻,竟是惹人落泪。

这是第一次沈无恕见到夏玄景眼中的愤怒神色,这也是夏玄景第一次见少女落泪。

他一时也梗了喉咙,红了眼眶“所以,你就一心求死,半分眷恋都无!”

脸上有水珠滴落,沈无恕阖上双眸竟也止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夏玄景,太累了…我受不住了…”

“你怎么就不能想想我呢?沈无恕,君怀袖!你没心的吗?”

他附在她脖颈间,湿润了沈无恕的衣襟。

少女用另一只受伤没被束缚的手轻抚男子后背,声音暗哑,略带哽咽“你有父有母,有着大好前途。我不过人生过客,他年史书工笔,尽是宿愆业债。”

吸了吸鼻子,她又道“幼时丧父,少时失母。一把火焚了亡母尸骨,一把剑断了储君性命。

终年至此,万人惧,千人伐,人人诛之。”

“如此便想丢了命,应了他们的愿吗?”夏玄景的声音自少女脖颈间传出,说不出的压抑。

少女睁眼,眼底竟是含笑,泪水滴落似是有了声音“只是不想在这人间,再让自己受委屈了。”

沈无恕需要时常静下心来,夏玄景也需要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好。他先出了花楼,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

沈无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求死的呢?

作为知己,夏玄景知道,应该是八年前。

沈无恕从八年前开始筹谋,在十三岁开始收网,到如今收了四年的网才算是将权势攥在手里。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可她的母亲在她心中,始终是一个遗憾。

他想过很多,在最后还是放下劝说沈无恕的打算。哀莫大于心死,如何劝说,尽是徒劳。

索性现在还有些人没有解决,沈无恕总会还是有的忙。

他怀着心事,走回右相府。推门而入,没有小厮迎上来他便有些起疑。

行至前堂,便闻得茶香悠悠。

夏玄景凝眉,顿了顿脚步还是抬步走过去。

那女子淡妆粉衣,凤眼轻抬,见到夏玄景时放下茶盏起身含笑。

夏玄景不语,两人便如此对视了有半刻。

“九殿下怎得闲来阿景这里。”

“右相大人怎如此冷淡,思思前来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沈画思缓步走到夏玄景身前,此前随手拿起另一杯茶。

“借着我的茶,来敬我。不知九殿下是怀着什么目的。”夏玄景眯眼,带了几分危险。

可偏得沈画思忽地笑容灿烂“右相大人,莫要慌张。思思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你为什么忧虑。”

“这便是九殿下借花献佛的理由?”夏玄景不去接,沈画思向来捉摸不透,他也不知沈画思究竟想要做什么。

见夏玄景不接,沈画思也不急“右相大人,阿恕姐姐还好吗?”

 

07

说实话,夏玄景并不喜欢同这位九公主打交道。之所以这么说是他不喜欢如此伪装的女子,或许是同沈无恕相处习惯了。

也许也是因为心悦沈无恕,夏玄景认为的好姑娘就是沈无恕那样的。

沈画思见夏玄景还是不接过茶盏,也不气恼。第一次将唯唯诺诺的表情放下“我看着最近阿恕姐姐弄得动静大的很。便是太子哥哥,他都杀掉了。”

女子的嗓音清甜,本来这还是一个有着其他目的的女子。至少夏玄景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沈画思浅笑“不愧是阿恕姐姐。”

“你在这里假装什么姐妹情深,九殿下,我们彼此都清楚。”夏玄景实在没有心思再同他周旋。

沈画思颔首“好,便与右相大人开门见山,说些真话。”

沈画思这次来是为什么呢?夏玄景不知,这么多年这位始终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她的虚伪,而是对待沈无恕的态度。

这种态度玄妙得很,说不清是讨厌还是别的。

“洗耳恭听。”

沈画思回神坐回椅子上,自顾自添了一杯茶“夏玄景,阿恕姐姐想求死了,对吧?”

他提起一口气,目光深沉“九殿下怎么还是不肯明说。”

“这不正在说呢吗。你不想阿恕姐姐死,毕竟那么喜欢阿恕姐姐。只是…沈无恕想做的事,有失手的吗?”

“放心,我不是来诛你的心的。毕竟说这话也是诛我自己的心。”沈画思敛下表情,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桌面,有了节奏。

夏玄景这就不懂了,如何又诛她的心了?

“我使了计,让谢迟寻了阿恕姐姐。而我,想要阿恕姐姐的权。右相大人,可懂我的意?”说着竟有些激动。

“你要我帮着你夺了阿恕的权?沈画思,你莫不是在做梦吧?”

“不,我是认真的。你会帮我的。”沈画思含着笑意,仿佛是胜券在握。

便是夏玄景都觉得有些难以招架。

回到谢府以后,谢迟依旧不知该如何去形容今日所见。

“君悦心…”他去呢喃少女曾玩笑一般说出的话语,随即竟是脸颊绯红。

君悦心,心悦君…

“该死!”这个女子,真是不知羞。

夏季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天还未亮外面的雨落芭蕉的声音早早唤醒了沈无恕。

少女披着宽松的外袍,伫立在门口。

寒凉的风雨吹打在面颊上,她光着脚在木质地板上,簌簌风雨同时也让少女双足浸透。

长歌在沈无恕起身的那一刻也有了动作“站在这里做什么?也不嫌冷。”

“雨声颇为好听,一时起了入了神。”她看向黑漆漆的院中,手脚冰凉脸色也渐起苍白。

“你是在担心什么吧。”他虽然没有夏玄景那般玲珑心思,却也深知沈无恕的性情。

近来愈发让他看不透。

“快开朝了,得尽快安排好朝政才行。镇北将军也在边疆待了太久,是时候回到皇京养老了。”

长歌心中一动,笑道“闹吧,闹到底,你就开心了。”

沈无恕不回答,只略略拢了拢衣裳。

天色朦胧亮时,沈无恕举着伞进了宫。

这种天气让人不想出门,不过每当这种天气也是沈无恕最易怒暴躁的时候。

朝臣们战战兢兢应付着沈无恕,生怕这人一时发疯砍了谁的脑袋。

其实他们没有一个人真的想过,沈无恕手中的人命向来没有一个人无辜的。只是人本能就将事情想的复杂,更何况身处其境更是会妄加猜测。

自然,趁着沈无恕还未到,发牢骚的不在少数。

“听阿恕说,你家那弟弟找了她。有想法是好事,毕竟谢家就你一个在朝堂上,难免觉得孤军奋战有些疲惫。

只是…让谢迟收敛些。”

谢殊失笑“右相大人,摄政王殿下究竟知不知道家弟在做什么,我想,您应该清楚。

谢家一门的确有着一辈只有一人入朝堂的家训,但这不代表我这个兄长要去替弟弟收拾烂摊子。”

这夏玄景还来教训他不成?倘若能管制住谢迟,他也不至于忧心要不要告知父亲母亲。

谢迟也不知都做了什么,竟然会让这一向含笑的夏玄景这么忧心。

“有一个兄弟,不好吗?”

他们还在交锋,一旁看了有一会儿的君星辰忽地出声。

谢殊看过去,那是个长相清秀雅致,略有病气公子模样的年轻人。看起来也就和谢迟差不多大,他给人的感觉很是舒服,就如同这细雨绵绵,不急不躁。

只是要说起来,无论是手段,计谋君星辰都算不上是细雨绵绵。

“兄弟,如果只是兄弟自然是好的。”谢殊说着颔首“左相大人似乎也对家弟颇为感兴趣。”

君星辰先是怔愣一下,复又含着笑意摇头“只是在关心殿下。”

他口中的殿下谢殊同夏玄景都明白,是沈无恕。

“阿恕自有打算,左相也不要白费心思了。”

听着夏玄景这样的话,谢殊但是难得觉得好奇。君星辰入朝四年高升而成当朝左相,与沈无恕又是彼此制衡。原也不过是互相防备,暗中切磋的关系。

现在夏玄景的态度,反倒是醋意不轻。

“究竟是谁白费心思?右相,有些事情,只是一念之差。”

君星辰一贯不喜夏玄景,这个人的确有些手段,也算得上是沈无恕的知己。

不过俗话说得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太喜欢一个人,是会疯的。

这两人对视都好像是温雅如风,可只有在其中的谢殊明白是多么灼热。

本来左相与右相就是命定的不对盘,偏偏这两人又彼此看得不顺眼。

一个同沈无恕是一丘之貉,一个又是沈无恕的宿敌对头。

“今日你们倒是来的早。”沈无恕上朝从不着女装,只将广袖素衣宽袍随意穿在身上,青丝由单色发带束起。

因为精神不济,有些碎发散在额间,随着她走进垂首收伞,一缕发丝也从肩膀滑落到身前。

朝堂是肃穆之地,沈无恕偏好玄色。无形中便给人带了抹气势。

将骨竹伞递给长歌,沈无恕便迈步向上首位走去。

经过君星辰时略微看了一眼,她生的明艳,又有一张娃娃脸按常理说来的确是没有什么威慑力。只是她造杀业太多,这种戾气便如同与生俱来,收放自如。

沈无恕身上的香是檀香同时带着雨气,这本是修道礼佛的多用的香。

无由让君星辰想起了史书中所记载的祖帝,欺世盗名祖帝元子烈原是姜氏单名别,戾气重,独爱檀香。修道礼佛为抑制自身阴鸷戾气,却无半丝效果。

果真都是业报太多。

“今儿皇上病了,不来上朝了。”沈无恕说着坐了下来。

谁不是心知肚明,哪里是皇帝病了,分明是在与不在无甚区别罢了。

“平日里可没见你们来的这么早。”沈无恕一扫朝殿,整整齐齐,无一人缺席。

长歌守在她身后自然看得明白,每逢雨雪天气沈无恕便会变得喜怒无常,加之近日过于烦躁,这些人说到底也不过是在沈无恕手底下混日子。

真要是惹恼了沈无恕,结果可想而知。所以雨雪天气大臣们来的都会很早。并且,会老实很多。

“殿下看起来神色不是很好,雨天寒湿,更应多穿些。”旁人不敢说话,可君星辰却总是顶风作案。

沈无恕也不去理会他,这让君星辰露出受伤的表情。只是一瞬在沈无恕看不到时又恢复到不在意的淡然神色。

“谢殊。”

“摄政王殿下。”谢殊走出众臣之中,他不知为何沈无恕要首先点了他的名字。

少女眼底乌青,精神恹恹。雨天无光,她又是玄色衣袍。微微懒躺,道了一句:“前些日子东街多有失窃,孤令你去查,如何了?”

本来这事该是归京兆尹的,可也不知为何偏偏沈无恕将这样的小事交给了谢殊。

谢殊初时也觉沈无恕是大材小用,弄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他。这天下之大,偷鸡摸狗的小贼数不胜数,事事都要苛责哪里有尽头。

只是沈无恕交给了他,他也不能不去管。可随着深入调查,竟真的发现了大事。

谢殊凝起眉头,表情有些凝重,方想说些什么。

沈无恕自然从他的神色知道了些许,也就轻挥衣袖:“罢了,也不过是让你打发时间。孤不想知道了。”

谢殊退下,也同时同那双有些倦意的眼对视。

沈无恕是什么人?她说想就是想,说了不想便就是不想。多年来的张扬性子,是没有多少人会去深想的。

“储君太子身死,可边疆安稳,朝堂已定。镇北将军多年辛劳,久不在故乡。孤感念镇北将军辛劳,着旨镇北将军凯旋归朝。”沈无恕是真的有些乏了,这种天气她本就没什么大精神。

偏偏还要来周旋,看这些朝臣苦哈哈的脸。各个都是惧怕她,心中想弄死她。

她这一扫便瞧到君星辰。

啊,这人…

只见君星辰含笑,俊雅白皙的容貌一双星辰眸中闪着光芒。

恼人得很,这狐狸文文弱弱,胆子又小的,偏偏还姓了君姓。

沈无恕烦心,果然她很不喜欢胆小的男人。

08

提起镇北将军,所有人都有些异动,可这天气,沈无恕又是那样的神态。

总要有一个出头鸟才能起事吧。

自然,少女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她没想到第一个提出异议的竟是夏玄景。

夏玄景走出百官,向着沈无恕施礼:“摄政王殿下,镇北将军虽是久在边关。可他的一双儿女同样也在边关,小将军也是数一数二的武将。臣觉得还是让镇北将军在边关养老吧。”

少女眸色深沉,眼底乌青也显得愈加不悦。他整个人露出的燥郁气息,长歌也觉得压抑。

可夏玄景还是含笑瞧着她,没有半分退步。

沈无恕冷笑:“真是好啊,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如是说着,也无由得让一众朝臣胆战心惊。

但他们心中也皆是疑惑,平日里这位右相同沈无恕最是亲近。无论是什么都是站在沈无恕那一方的,怎么今日倒是违抗起了沈无恕。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这二人决裂了不成。

莫说朝臣,便是沈无恕都觉得疑惑,不过她向来是随遇而安。

合不来便就背道而驰好了,这天下间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

便是君星辰都觉得讶异,这两个人是怎么了?不是向来是一丘之貉的吗?

沈无恕见夏玄景不回答又道:“众卿怎么说。”

有了出头鸟,即便这出头鸟还是沈无恕曾经的伙伴,他们也是有了几分底气的。一个个都附和着,沈无恕自然明白。

镇北将军一旦回到皇京,莫说他便是那小将军都是回不去的。

这兵符,沈无恕势在必得。

她如此,竟是没想到这条路第一个绊脚石就是夏玄景,果真好的很。

她听着也觉无趣,便想着干脆先斩后奏,她做的疯癫事又不是一件两件,多一件又有什么关系。

正想着就听得君星辰朗声道:“殿下,臣以为可行。这俗话说得好,池鱼思故渊。便是儿女都在,也是会思念故土想要就在家乡的。”

真是稀奇,沈无恕扫到君星辰身上,这狐狸竟然会帮她。

这么想着,少女含笑,娃娃脸显得异常明媚。就好像殿外风雨消驻,朝阳升起。

“左相大人今日倒是听话,乖得很。”

嗯?什么叫听话,乖的很?这是在说狗吗?

君星辰含笑:“殿下谬赞了,臣说的不过是真心话。”

“可真是难得真心话。”沈无恕也不再去理会君星辰,只是抬眼扫了一周众朝臣。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夏玄景身上,扬起唇角:“可还有哪位卿家有异议?”

她虽是问着,可明显是不容置疑。

君星辰也适时的闭嘴,他不理解沈无恕与夏玄景之间的关系。

似乎是知己,可沈无恕没有半分越界,夏玄景却是一直在边缘试探。

他有时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算得上是沈无恕的知己呢?

毕竟,说起来,他也是懂沈无恕的。

就像此时,少女虽是含笑不在意,想必那颗早已破碎的心更是破碎。

他垂首,说来很奇怪,他看得出来。沈无恕在求死,在为求死铺路。

夏玄景去阻止无可厚非,可这无形中算是背叛了沈无恕。

世间事就是如此,瞧着分明,一旦踏入其中便是一团迷雾。

君星辰的思绪飘远,这个少女第一次踏上朝堂那时便就惹来了今日这样的众议。本来也是,做的逾举的事情多了,便是再添一件又能如何呢?

只是,有些人就爱拿着这一件事来嚼舌根。让人无端厌烦。

“既然无异议,此事便如此定了。孤也乏了,退朝吧。”她说着退朝,却是不动步。

一些朝臣因为她说退朝便急匆匆离了朝殿,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待人走的差不多时,夏玄景同上手位的沈无恕对视一眼,苦笑一声转身也退了出去。

谢殊见君星辰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就不再等沈无恕自己先离了去。

君星辰自然是在等沈无恕,见此长歌也隐了身形,做了影子。

“殿下,咱们走吧。”君星辰走到上手位,抻出手去扶沈无恕。

沈无恕凝眉:“我还没七老八十呢,要你扶什么?”

“殿下就是太过要强,同臣装个柔弱又不是会吃了殿下。”君星辰打趣,而后也是不去理会沈无恕。

同她一起迈过朝殿门槛,天色朦胧,细雨绵绵。

君星辰展了骨竹伞,两人便打着一把伞出了屋檐。

“殿下似乎在做一些不好的打算。”

“什么打算?左相又是如何得知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殿下就是太过自信了。”

君星辰稍稍将伞面向着沈无恕那侧偏了偏,细雨打在伞面声音清脆。

少女面容素净,无精打采也未加装扮。可君星辰突然觉得美极。

“只是觉得无趣,受不的诸多苦难。”少女平静,君星辰失笑:“殿下是前无古人的女子掌权者,星辰最初入朝堂时便心生敬佩。”

“少油嘴滑舌,这世上说我祸乱朝纲的人多了去了,你认为我会为你一句敬佩动了心思?”

君星辰摸了摸鼻子,似乎是有些尴尬。与沈无恕站在一起,他们今日看起来都像是抱恙的样子。

他忽地附身凑近沈无恕的耳边:“殿下若是倦了,不妨同臣说说。臣,还是愿意同殿下一起分担的。”

“你真是奇怪,我同你也不甚亲近,为何要如此惺惺作态?”沈无恕与之对视,两人视线碰撞在一起,一切都好像心照不宣。

他们二人都是收回视线,在雨中,步伐一致的离了皇宫。

雨中就似乎一切都是灰暗的,沈无恕也就同君星辰进了花楼。

没错就是花楼。

“到这花楼来吃东西的,殿下可是头一个。”君星辰瞧着与螃蟹奋战的沈无恕不禁开口笑道。

“你便真的不去管管那个谢迟?”

君星辰怔愣,有些难以置信,随即也就释然了:“我便说殿下是聪明人,如何会着了旁人的美人计。原是事事都清楚,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他凑近沈无恕,将温酒亲自为沈无恕斟满:“阴差阳错。”

“可是这谢迟对我可是没安好心,我初时都怀疑你们是一个人。这两次接触,便是确定他是那鸠占鹊巢。谢迟,你不悔吗?”

沈无恕问他悔不悔,悔吗?不悔吗?

这个问题平日里他也在想,最后他只对沈无恕笑道:“木已成舟,哪里来的悔不悔。”

谢迟…

这个名字,并不是那个人的。而是君星辰的。

说起来很讽刺,谢家一门发了誓一辈只有一人能入朝堂,可谢迟偏偏不满足于如此。

长兄谢殊承袭国公位,定是要入朝堂的。生来便无可选,为此谢迟常常觉得生不逢时,愧对自己的一身抱负。

年少时父亲让他拜师学艺,远遁深山。他不甘不愿,生生离了谢家另改他名。

父亲为恐母亲伤心,寻了一个失了记忆同他年龄一般的娃娃替了他当了谢迟。

说现在的谢迟鸠占鹊巢也好,说君星辰罪有应得也罢。

他入了朝堂,另一个谢迟也踏了半只脚进来。

他正视着沈无恕,缓缓开口:“殿下,这世间阴差阳错的事情真的这么多吗?”

“自然,否则你以为你是如何从我的手底下过了这么多关卡,不过都是因为你姓君罢了。”少女放下螃蟹,有那么一丝冷意。

君星辰反应过来,对了,这位原姓君。倒真的是阴差阳错。

“殿下就真的不打算废掉谢迟吗?”他是真的不懂,既然知道是祸患,又为何留着?

谁知少女略略侧头,看样子有些愣神:“你说的是哪个谢迟?”

君星辰再次失笑,这个沈无恕,倒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啊?

“自然是美人计那位。”

“欺骗我,自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少女含笑,将双手抬起,自己略略看了一眼:“本来你也应是这样的人生。在谢国公的宠爱下长大,或许如果没有我,也不会生出如此事端。

便是涉及朝堂也不过是尚公主。”

“怎知,一开始事情就不是如此发展的。这些年我自然也在   

沈无恕抬起眉眼:“别存妄想,你是因为君姓才入了朝堂,被我提了左相。”

“晓得。”他也不在意,斟酒后又笑道:“殿下说的果然没错。便是右相也不可信。”

君星辰即是由沈无恕提上来,进了朝堂,得了左相位。那这两人怎么可能互不对盘,彼此交恶。

这句话真真是戳到了沈无恕的心窝,她这么多年与夏玄景都是知己,算的上是生死之交。

可人性,多是贪嗔痴,便是她也不能免俗何况是别人呢?

“理所应当,我不也瞒了他同你才是一丘之貉吗?”

君星辰颔首,是了,一个骗一个。

 

09

骗人,的确是。

人心险恶,沈无恕自然懂得,这样的事情自古以来不在少数。

  

既然如此,她又不是简单的女子,不是生来相夫教子的。便是从开始布了局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了。

君星辰突然有些感伤:“殿下,若有一日你归去,你做的这些该如何善终?”

沈无恕也不知,她一向对于自己的事情是走一步看一步的。

“君星辰,你认为谢迟做的对吗?”

她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君星辰知道她在自己钻牛角尖。

“殿下自己不是清楚吗?”

是的,沈无恕自己都明白,可是或许是他本身的经历。让她有了一种苍天不公的控诉。

见沈无恕不回答,作为盟友君星辰希望沈无恕可以想明白。

他为自己斟满最后一杯酒,轻声道:“你自己知道,身为女子篡位夺权。斩杀储君,把控朝政。这也只是一部分。

跟随你的人,自然认为是在做一项伟业。这是青史留名的,可是对于原本来说。

他们忠心耿耿,为自己的国家与君王效忠。你就是窃国贼。

本也没错,杀掉你,是在为国效忠,是在清君侧,是在勤王救驾!”

君星辰自然也清楚,但他还真的不是一个衷心的人。

少女略有所思,衣袍轻拢就好似有些困倦:“还是觉得不公平。

女子就是祸乱朝纲,倘若我是男子,是不是会被说成是枭雄?”

“你若是男子,怎么可能还会有这样的事。”君星辰未加思索,自然的接了下去,他的目光好似清水净潭。

沈无恕也不知自己倒底是在做什么:“心烦。”

谢迟得了消息,听说沈无恕下了朝就去了花楼。上一次被谢殊带走才没有同行,说起还是有些失落。

他不入朝堂,同沈无恕的交集本就少的可怜,再被谢殊阻挠更是少之又少。

问了老鸨,知了沈黍离在那里便抬步寻去。

他推开门,见得便是那娃娃脸的少女。

今日微雨,她身着玄色广袖衣袍,头发高束,几缕垂落彰显着她的不羁。

他听说过沈无恕男装扮相是十分好看的,今日也是他头一次见。

外厢风雨不减,里面少女姿态庸常,眼底铺着淡淡的乌青,一瞧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再者她褪了鞋袜,只光一双玉足。

手腕处有着两颗银铃铛,在她的动作间清脆作响。

谢迟瞧得分明,她的脸色苍白。

“你怎么来了?谢迟,你不是知道我是谁了吗?”

“兄长反复告诫,我也清醒了些许。”

听到此处少女抬眸:“放弃了吗?”

“不。”谢迟说着敛下神色,只静静看着沈无恕,他的双眼似乎是骄阳。

这是沈无恕不曾拥有的,也无法拥有的。

她好奇,随即笑道:“嗯?”

“兄长说的是对的,那你就是全然发觉了。与其你在暗我在明,不如今日便挑开了。不也正是你欢喜的吗?”谢迟不愚笨,这一点谢殊明白。

所以他反复去提点谢迟,提点他沈无恕并不是简单的角色,并不可能被玩弄在鼓掌之间。这样做无非是自找难堪。

“谢殊倒是聪明人,你说下去。”难得谢迟不再惺惺作态,与她说些真话。

沈无恕此时脸色更是苍白,谢迟虽是有些疑惑却也没有深想:“我们坦白一些,不妨赌上一局。”

赌这个字,正中沈无恕下怀。她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一个赌局。

思及此处,沈无恕颔首:“继续。”

“摄政王殿下你善谋,我又想勤王救驾,让你命归黄泉。不若我们便来谋一谋,谋我们到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谢迟的话其实让沈无恕觉得不公平,她本就有心求死,如此一来不是未开始便已经输了吗?

可她又想了想,哪里有那么痛快的事情。若是能叫人这般痛快便就不是沈无恕了。

扬起唇角,沈无恕双眸带着深意:“那谢郎可要小心了,阿恕可是会偷心的。若是得不到,阿恕这样人,怕是会毁掉。”

谋情与谋生,都是谋。

生谋作计,对于沈无恕来说不过是信手捏来。

既然这些人向来与她游戏,她也不妨找些乐子。

她这么说着,可谢迟却发现她的唇色也苍白了几分。额角布了一层薄汗。

他不由开口询问:“你怎么?”

少女摇头,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表现脆弱的一面。因为长期不在意身体,夜间还光脚在雨中,方才又食了寒性的螃蟹。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身上带着蛊毒。

现在腹痛得厉害,她便一直忍着,愣是没吭出一声。

沈无恕不说,谢迟也不好赶着去问,只好进行方才的话题:“半年为期,若我生出情意一切都听你的,如何?同样,你也如此。”

她痛的厉害,说不出话,只颔首。

只是豆大的汗珠滴落,谢迟怎会相信无事。

他上前去扶住少女,却是一股子的寒凉之气。

试探性握住少女的手,真是像冰疙瘩一样。

正常人的体温怎会如此?

他不知是如何,只好不住询问:“沈无恕,你怎么了?沈无恕?”

“腹痛得紧…你…帮帮我。”她的力道不轻,攥住他的袖子。

谢迟凝眉,有些无措。只好用大手按住她的小腹处揉着。

这是他第一次碰触女子的身体,虽然是隔着面料,虽然这个女子的体温冷的吓人。

可这不妨碍男女有别,谢迟的耳朵这一次是真真红了。

他感觉到,这个女子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有些婴儿肥,可确实是不重。

纤细柔软得可怕,像是精美炼制的瓷器。得需金贵的捧着,否则就会有粉碎的危险。

曾经他以为沈画思那样的是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爱。

却是从来没想过,在这么一个强势女子的背后也是这样的让人忧心。

谢迟寻了汤婆子为少女敷上,而后果真见她表情缓和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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